看完她留下的照片、视频,周正犹如刚雕好的木雕,在空气里晾了整整两个小时。
发呆的时候,手摸索着她的照片。
咔咔,打开那个阿尔卑斯的铁盒,就像很久以前人们打开潘多拉的魔盒,灾祸、饥饿、贫困、绝望出现。
他迫不及待地翻开上面的照片,回忆、字迹划过去,把人精神上划得千疮百孔。
最下面的一张薄薄的纸是死亡证明,一个人的一生就浓缩为一片纸、一行字。
阳光、视线划过干枯的狗尾草做成的兔子,残忍的剥夺了他所有的表情。
柳,柳,
柳柳。
潮湿、湿润的水汽,干燥的皮肤。
一滴水划过皮肤,落在土地上炸成烟花。
他坐在柳柳以前最喜欢的位置上,坐在他们的房子里。
他拿笔写他记忆里的她,他不敢赌关于她的一切。他害怕自己忘了,他不相信自己。
他在开头写了一段话。
她在我眼里特别可爱,不过我愿意用别的形容词和句子来替代可爱,
她不只可爱。
我愿意用我所有可以想到的比喻来描写她。别人说她胡闹任性,也说她自由洒脱。
怎样都是她,怎样又不全是完整的她。我出于对她的喜欢,想用笔留下对她的描述,我笔下的她不是完整的她,
她无法写尽。
他的记忆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好像再次回到过去。
看到网上流行的瓶装水烟花,柳柳很兴奋,期待的目光追着我。
我假装不知道,我想她来找我,亲口告诉我。
他埋头沉浸式擦柳柳买的新花瓶。
“ 我想,周正。”
“走。”
柳柳再看,诶,他怎么都下楼了,带她一个啊。
在他们楼下的路灯下,黄色的光好像酒液,晕的人微醺。
柳柳举着戳好洞的塑料水瓶,高高举起,“3,2,1。”
周正眼含柔情,他的镜头里柳柳转起圈。
她手上用劲,水从戳好的孔里出来,连成线向四周飞去,在旋转的离心力下,在灯光的晕染下,黄色的、剔透的烟花喷向四周。
柳柳哈哈直乐,开心完了,抱着半湿的自己冲向周正,周正接住她。
嗯,两个人衣服都湿了。
阳光、黑暗、路灯光依次擦过他们的脸。
柳柳看见了一个土坑,她想跳下去。
我看出来了,可是我不想让她下去。
“你先别动。”
柳柳面朝底下的土坑,左手往后摆摆,示意他离远点儿。
然后她双臂屈、伸,双腿弯、直,身体前后摇摆。
在她准备跳下去的下一秒,身后的人拦腰把她抱住。
周正抱着她的腰转了一圈儿,她的脚在空中抡了一圈。
“可以再来一圈吗?老公~”
“唔~呼~”
“哈哈哈。”
柳柳,是个网瘾少女,追求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追逐浪潮。
摆摊卖提拉米苏、摆摊卖街头牛排、摆摊卖酸梅汤。
看了视频,她突然产生了一番创业的激情,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是!
女人不能说不行。她可是站在时代的风口浪尖上追逐真理的女人。
周正表示支持。
继油蹦到手背上,疼的龇牙咧嘴、一手拿锅铲,一手握锅盖后、油一热就开始应激性的害怕,把菜往锅里一倒就往边躲,锅里菜糊了之后柳柳放弃了。
烦,大烦特烦。
好吧,动手的不行,柳柳决定摆摊卖发夹,就在她家小区附近的夜市。
买黄光围绕的镜子,批发各种款式的发夹,每种只要一个。
柳柳铺上白底碎花的桌布,将一朵玫瑰花的枝干夹在桌子上。
柳柳打算夹上夹子,示意给路人看。
珍珠的发夹夹在脸侧,白皙的皮肤,黑色的发,光泽柔和的珍珠和皮肤相得益彰。很适合她,留下,赐上等座。
小朵玫瑰花做工精细,绿枝交叠拉长,创意满分,做工精致。夹上和她的红唇很配。留下,赐上上等座。
周正看着她笑,夹子一个没卖出去,柳柳已经自己留了好几个。
不过她很开心,开心就好。
镜子里的她好美啊,柳柳拍拍停停、换发夹,这个氛围感镜子她也很喜欢。
事实证明,柳柳不是卖发夹的料。
其实柳柳当天展示佩戴发夹很成功,但是大家像在看奇迹暖暖换装真人秀似的围了一圈。
大家:哇,这个好看想要。
柳柳:非卖品。
周围人:原来你是来炫耀自己的发夹的。
柳柳:非赠品。
后来柳柳又想到绝妙的一个生意。
卖自制风筝。
周正:见谅,我老婆,精力旺盛。
柳柳自学做的风筝,青色的木板车上整齐的摆放着做工细致的风筝。
黑色的翼,红色的唇,白色的肚子,机灵的眼神。平面上二维的燕子图案是柳柳亲手画的,组建的木架子是周正帮忙的。
黑、白格子布铺在风筝下面。柳柳穿青色吊带裙,露出白嫩的皮肤,盘起的头发插一根木簪,木簪上雕着燕子。
柳柳站在风筝铺前,头上的柳叶轻晃,妥妥一活招牌,生意火爆。
老板公不是很开心,还不如卖夹子呢。臭男人看谁呢?
周正横眉冷对千夫指。
一张照片是一段回忆,那么多的回忆,那么多的心酸。
周正摸桌子上柳柳做手工留下的痕迹。
柳柳很喜欢小孩子,那次柳柳去串门,碰上赵妍正好帮亲戚带一天孩子。
柳柳逗赵妍的侄女,小孩正捧着自己的手指嗦的起劲。
”宝贝儿,你在吃手手吗?”
”要不要吃我的,你的几口就吃完了。”
柳柳伸手假装要摸她的脸蛋儿,她知道小孩的脸不能随便摸。
他两只小胖手一下就把柳柳的手锁在他的怀里了。
“她真的好小啊,好可爱。”
“好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手垂在窗台边缘上,看似密闭的空间也有气流,凉凉的、弱弱的。
周正小时候身体不好,被送到奶奶家修养。
他那时总是发烧。烧退了之后,他觉得全身软绵绵,使不上力,用力会有一种软、乏的疼。
他躺在床上看窗外的天空,他想爸爸妈妈,也想哥哥。
有一天烧退了,他睡着了。周奶奶得空出去了。
又是熟悉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发烧了。他叫奶奶,奶奶没有应答。
他学着奶奶平时做的,把体温计夹到胳膊下。
然后他夹着体温计,裹着红色的毛毯出发了。
红毛毯的尾拖到地上。
他到奶奶平常最爱去的那个人家里,那个人住在一个有戏台的市场院里。
他昏昏沉沉看天上有红色的片片云和长长宽宽的云带。橙黄色、白色、蓝色、紫色、黑色、灰色,天空的颜色变化复杂。
旧戏台上堆着纸框子,还有干稻草、柴火和垃圾。
“你乱丢垃圾。”
小女孩指着周正身后两米处的玻璃管,玻璃管窄,墙的棱角竖切光线。
金黄的光给了玻璃管璀璨的光芒,在地上留下一道流水质感的光亮。
原来周正没注意到体温计坠落了。
柳柳小时候脸软软肉肉,白白嫩嫩,眼睛黑白分明。
她不爱笑,不爱说话,总是一个人坐着发呆。
她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枕在膝盖上,一双大眼睛看着天空发呆。
柳柳抬眼,看右前方的草丛,黑色布料一闪而过。
周正转身,他长呼一口气,她没发现他吧。
周正在镇子里见到的第一个小孩,就是那个说他丢垃圾的小女孩。
周奶奶最后清理了碎了的玻璃管。
他不记得当时小女孩怎么走的,但他记得她抿着的嘴唇,黑漆漆的瞳孔里亮亮的,好像看到别人的笑话很开心。
“喂,我看见你了,快出来。”
柳柳偷偷笑,又很快收住。他难道以为转个身,她就看不见了吗。
掩耳朵铃。
周正转身就跑,突然他被拽回去,转身看见被木钩挂住的短袖。
衣服被拉长,他很想知道她的反应。
回头看她,小女孩已经来到他面前。
她低头看那个停下来的人,周正因为生病身体瘦弱、个子不高。
他看见她的额头越来越低,碰到了他的,额头。
之后在那个荒废的院门口,柳柳坐在黑门前,抱膝发呆。
周正坐在她不远处的树下浅草丛里,偷偷看她。
之后他们经常在一起发呆。
后来不记得是因为什么,两人开始聊天。
一开始只有一两句。
后来聊得多了,不过多半柳柳说,周正听。
柳柳有时会说,自己爱说话都要赖在周正身上。
但她知道,她喜欢说话,只是没有人听,没有人会一直听她讲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她只能发呆,或者讲给自己听。
周正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不爱说话,他总是看着她,而且会回应她说的每一句话。
柳柳但凡说话,经常把姨姨挂在嘴上,偶尔会出现一次萍儿。
小周正想那是她的好朋友吧。
太阳晒在脸上热热的。
他们盘腿坐着靠在黑色的大门上,柳柳身子晃来晃去,然后一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然后他也碰过去,结果两个人玩了一个小时,你碰过来,我碰过去。
“吃饭了。正正。”周奶奶喊了一句,周正应一声,站起身回去了。
他走一步,就回头看她。
她坐在地上手曲起,做出一副想敲他头的动作。
他往后躲,然后定眼看她。
一个瘦弱的小男孩站着看坐着的小女孩,透过他小圆的瞳孔,看见她坐在黑门前。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啊。”柳柳抿唇。
“没有。”周正低低应,然后转身跑了。
走过那个木钩,他停下来看眼上次挂住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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