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连加重了两个当然,还不忘瞥一眼默不作声的兰濯池。
“举手之劳,”云乍霁面上毫无惧色,熟稔地起手捻诀,“下次我也会帮你们留一个体面。”
身后,长串的符箓浩浩荡荡地涌出乾坤袋,闪着金光应声纷至沓来,在她面前铸起高墙。
“我就说这家伙看上去不对劲。”闻涣卿嗤道。
“你走。”云乍霁没有接话的空当,只头也不回地道。
“不要。”
她想骂人,但是战到现在,精力已经不再能支撑她边骂人边起阵了。
虽然这个阵成不成大概都只有一个结果。
宋长老早看得着急,一拍大腿就提剑要冲上来,只是不消一刻,身边就密密麻麻围了一圈的黑鼠大蛇。
滴溜大的眼睛都死死粘在他身上,好像在说,不要打扰魔王陛下。
该死!
宋长老提剑乱杀,却怎么也杀不出那一圈。
众人也纷纷反应过来,长剑符箓横横斜斜摆了一大堆,又与妖魔厮杀起来。
只是始终只能打个五五开,找不出突破口。
宋长老分神看天,愈来愈觉时间急迫。
如果主仪场能再多派点人就好了,哪怕多出来一个人,都不会是现在这个功败垂成的局势。
魔王似乎已经蓄足了魔气,他目若怜悯地望着濒死抵抗的云乍霁,只觉得对手像蝼蚁一般可怜,又微不足道。
“走到这步,孤就送你一程。”他骤然打响手指,掌间的黑气就如饿虎扑食般狂冲了出去。
躲在最后边的魔犬感知到这霸道的魔气都不禁背后发凉地向后缩,又实在好奇前面的状况,踌躇着探出头去望。
兰濯池眯了眯眼。
在场的人都是绝顶的高手天才,连像是虎群混战之时,没有一头威风凛凛的大虎会去注意一只误入的蝼蚁。
姐姐这样,那只烦人的狐狸这样,孟不逾这样,含薰这样,连魔王也不例外是这样的。
只有他这个现在几乎毫无灵力的凡人魔物会察觉到。
魔气咬到的前一瞬,云乍霁身前骤然炸开一个巨大繁复的法阵,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形式。
法阵毫无征兆地刮出足以将灵林中老树拔根而起的猛烈大风,压着云乍霁不容反驳地往后倒去。
是一股霸道又不带任何侵略性的灵力。
云乍霁曾经跟着阵峰的长老修炼,那时候阵峰上只有二个弟子。
她最熟悉不过,这股灵力是那位灵根平平无奇又独独在阵修天赋异禀,重新开启了阵峰收徒的小师妹特有的。
眼前一片黑暗,魔气遮蔽了所有东西,云乍霁恍然听到李照熙清脆的声音。
“师姐!走!”
“李照熙!”她惊慌失措地伸出手向前捞,腕间丝绸被法阵召出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又闪出荧荧烁烁的光芒。
云乍霁陡然失了力气,任由大风压着她往后,不再挣扎。
缚魂索催动之时,会将周围逝去之人的灵魂收入其中,涵养在内。
若是因夺魂的魔咒而死,缚魂索就能保护主人的灵魂不灭。
就像现在这样,被魔王的上古禁咒击中的李照熙和方宗主。
云乍霁抬手抚过疮痍满目的丝绸,缎子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又隐隐现出素色的符纹,随之两尾颜色极淡的水墨鱼浮了出来,在缎间来回游动着。
两尾都跳得欢快,一看生前都是跳脱贪玩的。
“可惜缚魂索受损了,收不全。”云乍霁的食指在小鱼身上圈圈点点,水墨鱼也乖乖地任由她蹭。
“方宗主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闻涣卿点点头,挥手赶走了绕着他转的那只烦人蚊子。
“有主意吗?”
小师妹用性命挡下了本该属于她的那一击,风阵召出的飓风足能将人刮开寻余,青云峰仪场上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已成无疑的败局。
“我去看看,圣器长命锁。”
“你还去?!”对面的人不可置信地张大了眼。
“是。”云乍霁把缚魂索摊开,整整齐齐地叠了三个褶又递过去。
“带着他们回去吧。”
兰濯池表面上还是魔王麾下的大魔,魔犬驮着他游走着清点布置从魔域过来补给军备的魔兵,也担负着保护他的职责。
王上的意思是,整军待发,一鼓作气踏平霄云宗残部。
月色黯淡,魔犬被禁行在院外,兰濯池不允许它再靠近半分,把它急得团团转。
房里暗不见物,兰濯池借着手上微微亮起的灵力光芒找到了预备好的火折子,拨开木盖一吹,火舌便争先恐后地窜了起来。
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纸糊的窗上现出他清晰的轮廓,有些臃肿,像怀了个小孩。
“姐姐,”他握着火折子的手岿然不动,没有半分惊讶之色,轻声道,“你在这等了很久吗?”
寂静无声,窗上的人影开始变得苗条,逐渐变回了兰濯池熟悉的自己的样子。
这说明离得很近了。
“你现在要杀了我吗?”他问。
看不到的身后传来声音,不大不小。
“我们谈谈。”
“魔犬就在外面,姐姐,”兰濯池低头拨弄发烫的火折子,火焰随着他的动作一明一灭,“你站着的这个地方,就有三个方向的暗箭对着,只要我现在抬脚。”
云乍霁闻言斜眼看着黑暗深处,细细辨别异常的地方,一边道,“我今天不是来杀你的。”
“那?”
“我不觉得你是他们说的坏人,”她摇摇头,“至少在我认识的你不是以折磨人为乐同时想毁天灭地的魔物。”
兰濯池怔了怔:“我以为你真的觉得我是叛徒,不是吗?”
“我确实从无知州一路骗你,也把你们的消息传了出来。”说到这,他指间一动,火光霎时暗了。
“那不如从现在开始,做一个人。”黑暗中人声有意压低,听不太真切。
兰濯池顺势应:“你说什么?”
“长命锁在你身上。”
火折子又倏地一亮,兰濯池的声音大了起来,“说到底,姐姐你还是想要我死。”
“如果我不呢?”
他终于回头,对上来人的目光。
“那我只能杀了你,把长命锁放出来,”云乍霁瞬间心下有了思量,也随着提高声音回道,“是吗?”
“姐姐,你该走了。”话音未落,兰濯池陡然道。彼时外面躁动起来,空气中四散的魔气开始不大安分地聚拢。
看守在外的魔犬发出骇人的长啸,气波震得格栅门轰轰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外面会有魔犬和魔兵,当然,对姐姐来说不是太大的麻烦。”兰濯池轻巧地抬履,接连当地几声,梁上的暗格毫无预兆地三三两两飞出箭矢。
“我不觉得你现在是他们说的坏人。”云乍霁挥袖,一侧的纸窗立即被一阵莫名的拉力猛地扯开。
她轻轻点足,落在了窗框之上,动作一顿,最终还是侧过半张脸来,声音又归为平静,道,“我也觉得,我不会有需要对你兵刃相向的一刻。”
她动作极快,三支箭矢齐发,均是碰不到她半片的衣角。
“领主受惊了?”许是这处的动静惊扰了休憩的大魔,又或者她早盯上他了。
兰濯池微微侧头,就看到含薰眉眼弯弯地倚在门上,一双沉静无物的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他,“王上在等,请吧。”
含薰也不确定今晚能不能逮到前来的云乍霁,毕竟这个关头独自摸进来暗杀,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
没想到不仅逮到了,还有了意外收获。
魔犬追着云乍霁走远了,兰濯池只得亲自动身,跟在步履轻盈的含薰之后,琢磨着魔王召见的意图。
魔王在白日主仪场前的正殿中休息,此时双眉紧蹙,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虚弱。
但毕竟是万年的魔王,只消一睁眼,威严就能镇得殿上的人头都不敢多抬。
含薰行完礼后自顾自地站起,左右王上现在要外置的也不是她,她也用不着草木皆兵地自己吓自己。
兰濯池也学她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负手立着。
魔王见状嗤笑,眼中情绪不明,“真没有想到,你这样的魔物也会有想当好人的一天。”
“一个小小的长命锁,居然让孤养的走狗都不听孤的话了。”
“王上,”兰濯池也笑,面上尽是一如既往的单纯,“恕我忘性大,听不懂。”
“爱装的本性倒是没变。”魔王屈起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扣响身前的檀木长桌。
含薰噙着笑看戏,见场上无话,自知时候到了,翻手间从虚空中取出了一颗米粒大的灵玉。
“领主忘性大,把王上赐的东西都落在人家宗门里了。”她把灵玉朝一侧扬起,准准落入兰濯池掌中,霎时像认主一般闪起微弱又短促的光芒。
“如果不是王上圣明,大概领主忘了传过来的消息,也得一并留在霄云宗了。”
兰濯池闻言眼瞳一震,被他很好地覆盖了过去。自知失去信任,他像和云乍霁在一起时一般,熟稔地低头认错:“王上,我一时鬼迷心窍——”
“王上放心,”含薰兀地打断他,眼中尽是嘲弄,“领主一心向善,善人可不要他。”
“善人还盼着哪天取出长命锁,亲自送兰领主下地狱呢。”
“是吗?”魔王兴致盎然地抬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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