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兄友弟恭

玧泽有些不好意思,他视线总是瞟着詹亭饮随便用布条绑缚的手臂伤口,詹亭饮根本顾不上自己,自从找到玧泽后就围着他转。

心里强烈的异样感让玧泽感到难堪,明明詹亭饮流了那么多血他却没事儿人一般,抱着他走来走去不仅没喊一声疼,还不耽误做事。

可是玧泽要疼死了,被敲了棍子的脑袋不仅疼痛难忍而且昏昏沉沉,膝盖弯疼的支撑不住他走路。但他不敢表露,怕詹亭饮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娇气包。

四姐思歧总是嫌弃玧泽脑子笨手脚笨,人情世故懂的不多,身子弱到不能练功不说,跑几步就累的扶着膝盖起不来。

詹亭饮是战场上历练过的将士,玧泽自知比不上,但也不想太丢脸。可还是没忍住喊了疼。

“你怎么了?”詹亭饮拉住玧泽抹眼泪的手,拿过一旁的帕子替他擦。

玧泽开口即哽咽:“丢脸。”

“这不是你的错。”詹亭饮在他背上拍拍:“康氏的死不是你的错,被卖进馆子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觉得丢脸,脸面本不在膝盖上,而是在脊梁。”

玧泽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摇摇头,艰难的连成句:“我是不是很没用,受了这点小伤也要喊疼…”

换个别人说詹亭饮或许会直白的告诉他是很没用。至于玧泽,詹亭饮明白他的处境和难处。

身为先皇后所生的最后一个儿子,上头偏偏有个野心勃勃心机深沉的胞兄。他不需要也不能练就一身本事。

只能幼年娇惯,直至玧祯登基后做个闲散王爷。玧泽从出生起便注定只有两条路,其一勤学苦练到文武双全,朝臣每每提起两个嫡出皇子都赞赏有加。但坏处是,与美名同来的还有他与玧祯相提并论的资本。

与玧祯相提并论的资本,他决不能有。无论是玧祯还是玧泽,都不想有针锋相对的那一天,但人难免利欲熏心。

其二便是干脆不吃这没前路的苦,躲在玧祯的羽翼庇护下,兄友弟恭一辈子。

玧泽没得选,他的兄姊已然替他决定了命运。但若真给他选择的机会,他也做不出违逆兄姊的选择。

从出生起就失去母亲的玧泽,这一辈子最看重的就是骨肉情谊。即便是总是斥责他的四姐思歧,玧泽也能从她的自我防护中看透一丝温柔。

詹亭饮不觉得玧祯会忍心伤害玧泽,但他深信权利会,权利是泯灭人性的毒药。

“怕疼…也没错啊。”詹亭饮对玧泽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我也怕疼的。”

其实他不怕,反而会在流血和疼痛中,诡异的感受到一种自毁的快感,好像只有这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是个活着的凡人。

那些在他眼前倒下的躯体,支离破碎的残肢。麻木了他的心智和对生命的感知,因此时常忘了自己不是块置身事外的石头,而是居中无法抽离的活人。

玧泽信以为真,况且他没道理不信,在詹亭饮说出口的那一刻他几乎瞬间豁然开朗,就是嘛,人怎么会不怕疼。

带着这句假话,玧泽心满意足的坐上了回宫得马车,詹亭饮骑马护送,玧泽时常拉开轿帘看看马车一旁的詹亭饮,每次偷偷拉开一个角都能被詹亭饮敏锐发现。

回宫时天色半黑,玧泽在入夜的绀色天光下踩上廊槛,一行人朝他走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他的皇帝父亲,不过在玧泽的脸被廊下的琉璃灯光映出细节时,他的长姐思止公主便抢先一步朝他跑来,猛地将他拥入怀。

“大姐姐,你不要哭。”玧泽被紧紧搂着几乎喘不过气,仍然温顺的没有一丝一毫挣扎。

玧祯看了看皇上的眼色,轻声叫了声大姐,意在提醒她不要抢在皇上前面,以免皇上不高兴。

玧祯无论何时都规矩守礼无可指摘,这是他自己逼自己,逼出来的优点。他不懂过犹不及的道理,皇上抵触他这一点,就比如现在,谁会去怪一个惦念弟弟的姐姐是否失态,哪个父亲又会在姐弟亲情时刻出来泼冷水,感动欣慰还来不及。

又或许,玧祯果然天选帝王,连那一分薄情都恰到好处的具备。皇上淡淡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抱在一起的思止和玧泽:“别站在这里冻着,进屋去说。”

思止在分开的一刻,玧泽善解人意的伸出手擦掉姐姐脸颊上的泪水,保护了长姐从不示人的情感,小声对她说:“不必担心,眼睛不红,别人不会发现的。”

思止朝他笑笑,有时候觉得这个弟弟笨笨的单纯的要死,有时候又觉得他是那么擅长洞察人心。

金乌宫的温煦阁是是宫中风水极佳之地,皇上自登基以来便久居在此。厅里等候着许多人,不仅有玧泽的兄弟姐妹,还有几位嫔妃。

人一多起来难免眼睛不够看,皇上瞥了眼正在钦天监送来的水缸旁拨弄红莲的四公主思歧,看向众人说道:“既然玧泽已经囫囵的回来了,你们也都不必惦记,晚些时候兴许下雪,你们都各回各宫吧。

思歧毫不犹豫的起身,跟着众人一同行礼,随后竟然混在其中要走了。

皇上皱了皱眉,再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胞的姐弟,玧泽刚死里逃生她不闻不问还有心思玩红莲也就罢了,竟然急着要走。

“思歧,你留下。”皇上轻声开口。

思歧有些不耐的回来,站在思止身后面无表情的出神,无声的表达不乐意。

墨融已经扶着玧泽坐下了,本来是由詹亭饮扶着,当墨融从他手里把人接过时,詹亭饮说不出缘由的僵持没有松手,还是墨融说了一声后他才后退一步。

皇上瞧着詹亭饮越看越顺眼,虽然家世好到让他碍眼,但詹亭饮明显比他爹识相,不结交权贵高官,也不出风头,任何军职在身却甘愿守在边疆吃了四年苦,回来后还救了他的小儿子。

皇上说了些感激的话,毫不吝啬的赏了许多珍贵宝物。玧泽有些困了,坐在椅子上似撑不住眼皮,伸手拉过离自己不远的兄长玧祯,半靠在他背上想睡觉。

玧祯转过身把他半揽在怀里,之前他不理解思止为何能不顾议论拒绝父皇指婚,甘愿留在宫里照顾弟妹,近些年愈发感受到玧泽的依赖后,他想换成是他他或许也要这样做。

詹亭饮谢恩后站在一边,眼神若有若无的落在玧泽身上,这孩子柔弱的像只不会挠人的猫。

“玧泽。”皇上唤了他一声。

玧泽睁开眼睛看过去,抵抗着困倦很小声的唤了句父皇。

“你先别睡。”皇上面对他时总是和颜悦色:“我先同你二哥说两句话,再与你说。”

玧泽点点头,推了推玧祯:“二哥哥,你去吧。”

玧祯知道皇上叫他单独说话,多半是与白日里求皇上降宵禁令有关,当时他跪在皇上脚下祈求,有失体统。

皇上吩咐了余下人可随意休息,或是吃些点心。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盯着四肢绵软的靠在椅子里的玧泽片刻,忽然说:“玧泽是不是该学些功夫。”

“父皇,阿泽体弱,万万不可。”思止温和的提出反对。

“也不是要他学有所成,不过是锻炼锻炼体格。”皇上收回目光,看向思止。

思止还是不太愿意,眉心微蹙,她再次反对:“阿泽已经十六岁了,现下再学已然晚了,免不了要受大苦,女儿担心他强健不了体格,反倒累出大病。”

皇上忽然微怒,语速有些快的说道:“正因他已经十六岁了,还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瞧着比思歧还柔弱些,反倒叫朕最担忧记挂。”

思歧对于皇上拿玧泽跟她相提并论而觉得受到了侮辱,不快道:“别说玧泽不如我,父皇的儿子中也不见得有几个打的过我。”

她总是不合时宜直言快语,皇上已经见怪不怪,因是已故皇后的女儿便对她宽容些,不怒反笑,是有些讽刺道:“是,朕该说你女中豪杰?”

思歧一扭头去一边坐着了,谁都懒得理。

皇上索性一摆手以后再说,叫上玧祯去了内殿说话。

思止到玧泽身前把他检查了个遍,玧泽怕她担心不肯说实话,没让她摸自己脑袋被敲出的大包,也没说背上好几道大出的血凛子,只说跳井崴了脚。

“天可怜见,你还跳了井?”思止毫不犹豫跪下去,要脱玧泽的鞋子检查脚踝。

玧泽哪里敢,连忙先一步跪下说:“不严重不严重,大姐姐放心真的不严重,那井不高,我跳进去还能露出颗头来,不信你问子琛哥哥。”

詹亭饮沉默片刻,面不改色的帮玧泽骗人:“他没说谎。”

他沉默的那片刻思止就看出了他在帮忙说谎,而且是故意露出破绽给她看。玧泽怕她担心,但詹亭饮在暗示她,玧泽伤的不轻。

思止点了点头,因皇上提及让玧泽习武,她心中正有气没出发,看到同玧祯交好的詹亭饮忍不住眼神中的不耐。

“我去给你拿安神汤。”思止起身出去了,侍从撩开帘子刚走出外廊,思止就被詹亭饮唤住。

“大公主留步。”

外廊没有别人,思止鲜少露出温和之外的神情,冷冰冰的看着詹亭饮:“詹公子何事?”

万事大吉时管他叫子琛弟弟,现在因玧祯生气了就干脆疏离的叫他詹公子,詹亭饮心底冷笑,也露出了嘲讽神色:“大公主聪明人啊。”

在皇后难产薨逝的那年,思止十岁的年纪不得不打起精神照看弟妹,与各宫心怀鬼胎的妃嫔周旋,守住了涔阳宫,守护了流有沈氏血液的皇子公主地位。

思止七窍玲珑心,但面上温和恭谦,人人都说大公主心性如菩萨一般,自己也常常将愚笨挂在嘴边。

有些嫉妒涔阳宫地位的人也酸唧唧的说她扮猪吃老虎,实则聪明的要死。她向来一笑置之。

但是被詹亭饮说出来,场面说不出的滑稽,一个寡言少语性情冷淡的青年将军,对众人眼中老实本分甘愿吃亏的大公主说聪明。思止惊愕之余甚至有些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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