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试探

“常人罢了。”思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疏远。如果她能预想詹亭饮即将提起的往事,她一定将这四字换成更为嘲讽的“不过余者”,以此表达对某人迟来的怨气。

詹亭饮直白的问:“是不是每每提及玧泽习武之事,公主都要生阿祯的气?”

思止挂起镶在脸上的体面微笑,反问道:“同为我胞弟,我为何生玧祯的气?”

她脸上虽笑着,心中抵触万分。詹亭饮竟然和玧祯亲厚到来质问她这个亲姐姐,好像共同权利利益绑定的关系超越了她和玧祯的血缘亲情。

况且他如此的清晰明了,敢拿玧泽的事来质问,竟像是不仅要与她和玧祯的姐弟之情相比较,甚至还要戳破玧祯和玧泽这对生在皇室苦苦维持的兄友弟恭。

思止恨不得给他一巴掌,且看他敢不敢再对一母同胞的血缘情亲表露如此嘲讽的态度。

“殿下。”詹亭饮面上冷笑:“那年打醮,道士说大公主乃所有皇室子嗣中最聪明,大公主还记得?”

思止猛然一怔。

那年皇室众人微服去观里打醮,有一狂妄到有些疯癫的年轻道士,在一众皇室和勋爵权贵面前大言不惭,上到天道自然,下到家长里短,甭管是皇子公主还是当朝宰辅都立在那里听他滔滔不绝。

没办法,谁让皇帝抬举他。皇上问:“你既然悟道,替我瞧上一瞧,这些孩子中谁庸谁聪明,谁有福气谁薄命?”

小道拂尘一甩,难得谦虚笑到:“不敢不敢,年纪轻轻不敢称悟了道。”他腰杆一直,笑容一收话锋一转,顺着皇上所指看向一众皇子。

手却朝后一指:“她机关胜比干,最是聪明,余者皆庸。”

一众皇子面面相觑或怒目而视,思止瞪向那道士的眼睛险些流下血泪,手抖着朝他做了个揖,小道不卑不亢回她揖礼。

同样手颤不止汗流浃背的还有大将军詹以辛。在他看来过于冗长的沉默实际也不过片刻,皇上毫不计较的大笑,然后问那一点都不怕的小道:“你还没说哪个有福气,哪个短命。”

“我已经说过了呀。”小道故作高深的笑笑,把拂尘夹在腋下,手指虚空点了点:“甘认庸者得福灵,机关用尽堪丢命。”

话音刚落,詹以辛差点没摔个头抢地,一旁的皇庶长子玧祈舅舅魏继伏是个憨厚人,忙伸手扶了一把。

至于为何堂堂护国大将军被一小道吓得站不住,当然是因为那信口开河不知命只有一条的小道,是他詹以辛一心求道的嫡长子詹楼如,詹亭饮的亲哥哥。

不管祖宗基业家族荣耀,不念书不习武,翻窗跳墙往道观里扎的嫡长子,詹以辛从前没少用家法。

父子见招拆招多少年,最终詹以辛想开了,不过是要当个道士,起码不是要当个反贼,在道观里起码比在青楼好,起码不惹事。

更重要的原因是,二儿子詹亭饮争气,他也能撑起詹家未来的荣耀。

回忆中的思止年芳十八,詹亭饮也不过是十六岁少年。

詹亭饮神色温和了些,“殿下不就是怕一家人自相残杀吗?”

思止看了四下无人,瞪着詹亭饮道:“若非你与玧祯生出不臣之心,他岂会要你来质问我?”

詹亭饮瞬间明白自己被冤枉,不急着解释也不怒,只是一怔,问道:“殿下是这样以为吗?”

“不然?”思止由红意扶着的手不自觉下压,以此支撑自己。“我已然尽力维护,但求骨肉不残,这点委屈玧祯都要来讨吗?真当他有多在乎亲情?”

“殿下。”詹亭饮眼神快速往旁边瞧了下,示意她不要激动免得被人听见,毕竟这是在金乌宫的温煦阁,皇上的眼皮子底下。

詹亭饮道:“殿下误会了,不是阿祯要我来诉委屈怨怼您偏心。而是我想说,我明白殿下您想保全弟妹,纵然小殿下娇贵体弱,也不至于跨不上马背,提不起刀剑。”

思止心里冷静了些,红意不动声色的一只手在她身后轻轻安抚。

“殿下您是阿祯亲姐,我同阿祯自幼相识,我们都一样希望日后是阿祯…”詹亭饮骤然停顿,明显话没有说完,但思止听得明白,他们都希望玧祯能被封太子。

这话不可能有假。思止点点头。

“殿下您兴许不知,到了小殿下的年纪除非日日苦练,否则必不能有所大成,况且您也说了,小殿□□弱。”看着思止公主脸色变幻,詹亭饮略一停顿,又说:“不如就听陛下的,让他活动活动,不过强身健体。”

话说道这份上,习不习武已经是小事。要紧的是思止恼火之中说了伤害她和玧祯姐弟感情的话。

思止有些尴尬,勉强笑笑:“子琛弟弟同我想到一处去了。”

詹亭饮被误解后也不生气,反而有些欣慰,思止动怒至少说明她真的在为玧泽做打算,只不过这打算过于委曲玧泽。

太子之位一直都是老二玧祯和老三玧祎在争,相较于各方面与玧祯旗鼓相当的玧祎,同为已故皇后所出的玧泽,在宗室与大臣眼中才更名正言顺些。

这也是思止为何不肯玧泽习武,还暗中扼制玧泽的成长历练,刻意将他养的温顺娇惯,不经风雨不堪大任的原因。

可思止面上做的滴水不漏,连玧祯的真情实意的话里话外暗示她把玧泽养的太娇气了,明显信了她所作所为只是长姐溺爱幼弟。

没想到被詹亭饮看出来了真实意图,一时之间思止有些慌乱,更无措的是詹亭饮居然一言不发了。

詹亭饮发现自己的出神对于思止来说过于煎熬,开口道:“公主殿下不必担心我去同阿祯说什么,我明白公主殿下为了和睦,而我也真的了解阿祯,他对玧泽没有半分不容。所以这话我同公主殿下说开了,往后你们姐弟便不生嫌隙。”

思止心里感激,重重的点了头:“阿祯有你这样的至交好友,是他的福气。”

“有殿下这样的长姐,才是他们的福气。”詹亭饮行礼后回到屋里,正好看到里间走出来的玧祯,面色乍看如常,实际詹亭饮看得出平静中掩藏的灰败。

玧祯轻轻拍了拍玧泽的脸,后者茫然的睁开眼睛:“哥哥…父皇要我们走了吗?”

“父皇让你进去。”玧祯把玧泽从椅子里薅起来,捏了捏他肩膀给他醒神,然后鼓励般说道:“去吧。”

詹亭饮站在门帘前,与黛色的厚棉帘几乎融为一体。玧祯目送玧泽进去后朝他走过来。

“皇上责怪你了?”

玧祯疲惫的摇了摇头,詹亭饮也看不出他的意思是否认还是不想说,但知道他一定不想再被问。

“我父皇说,时候不早了,你今夜留宫吧。”

内殿里皇上坐在矮炕之上,炕搭的高,他两脚正好踩在地上。招手让玧祯坐过去,玧祯两腿垂在炕沿不能够到地面,他低头看了看,无意识的晃了晃腿。

皇上喜欢他的孩子气,但刚发生了这样的,对始终长不大的玧泽感到有些恨铁不成钢,“怕了吗?”

“说不怕是假的。”玧泽似乎一直不善于隐藏自己的心思和情绪,坦诚的有什么说什么。皇上像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懂得为了面子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见他这样实诚,心里又顺畅了些。他们相隔一张炕桌,皇上手肘柺在上面,身子靠过去些,慈爱的问:“伤着没有?”

说不出是何原因,玧泽没有像对詹亭饮那样细数自己的伤,只是笼统的说:“总会好的,现在已经不疼了。”

皇上并没有再问,担忧是担忧,心疼也是真心疼。但对于自己儿子被卖进馆子里这件事,他还有些忌讳提起,简直有伤皇室威严,丢他的脸。

玧泽倒是毫不介意的自己说起来:“姐夫…子琛哥哥去救我,他也受了伤,但他半个字都不提。父皇…”

“嗯?”

玧泽眼巴巴的看着他,问:“我是不是很没用?”

皇上一怔,自己反倒成了面对问题的人,小儿子天真无辜的望着自己,伤心的快要哭出来了,他怎么也说不出责怪或嫌弃的重话。

他向来对乖顺听话,又毫无保留信任他依赖他的儿子没有办法,只好安慰道:“怎么会呢?自从父皇见着你到现在,你也没有叫疼啊,方才见你一瘸一拐走进来,真是坚强的不得了,我甚是欣慰。”

玧泽露出个释然的微笑,拿起炕桌上晶莹剔透的小包子咬了一口,皇上提醒他凉了,小心腻住。他不在乎的摇摇头,小口小口吃包子。

皇上看着他吃完一个,又问他:“你觉得你几个哥哥,谁更适合太子之位?”

这问题太突然,玧泽做梦也没想到父皇会同他说起这样大的事,立储并非自家里找个儿子继承家业,而是国之大事。

玧泽一个还未弱冠的皇子,书念的马马虎虎,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自然不是要他来决定。既然只是随口问问,那他也不必费尽心思揣摩,更何况揣摩也揣摩不出来,不如随便答答。

“我觉得…”玧泽佯装思考:“我觉得大姐姐。”

太出乎意料的答案,皇上一怔:“你大姐姐?”

“对啊。”玧泽点点头。

他是经常问东答西的小孩,时间长了也不足为怪。宫里娘娘问他你是想吃玉米面包子还是想吃白面包子呀?他说他要吃豆皮包子。

因此大晌午饭点不用饭,所有人眼巴巴望着桌上的两种包子,等小厨房加工加点再做豆皮包子。

但立储不是吃包子,皇上也不会选思止这个豆皮包子。“为什么?”

“我大姐姐书念的好,有学识有见地,娘娘们都说我大姐姐性子沉稳堪当宰辅,可我大姐姐是慎氏女子,要当也是当太子呀?”

皇上哈哈大笑,端起桌上的盘子叫来侍从,吩咐拿去热了再给小殿下吃。

谁当太子的问题试探遍了所有皇子,品性保守的说立嫡立长,不是长子玧祈就是嫡子玧祯,皇上再细问二者取其一呢?便只能哆哆嗦嗦随意说一个,免不了要跪下磕头。

胆大自信的敢抒发己见,皇上冷着脸听他说完,不夸也不骂,实际心里嘲讽他真敢挑起来了当你是谁。

此题无解,还要被怀疑皇子间结党营私,每个经此一问的皇子都要受好久的冷落,连玧祯也不例外。不过好在各个不行跟各个都行也没什么区别。

玧泽的回答倒是没有讨嫌,他连自己亲兄长玧祯都没提,皇上越看他越觉得可爱顺眼:“实诚孩子。”

实诚孩子偷偷在腿上蹭了蹭手心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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