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所里，文员剥着香蕉皮看着门外回来的两人，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问：“这车吃油吗？这个月要报销的项目很多，如果金额太大，要么分单要么再等等。”
冯国强走在前面，马上转头看着后面的董家骏，刚准备说什么。董家骏直接绕过对方，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屁股坐下，还拧开了一瓶不知道哪来的可乐，直往嘴里灌。冯国强嘴上“啧啧”了两下，也走回了自己的位置。
文员把桌上的垃圾收到垃圾桶后，拍了拍手，就捏着桌上的几个文件夹往冯国强桌上一甩：“冯叔，你要的东西。再久远的资料，就得找所长打申请拿钥匙到档案室里找。这个事你就自己做，姐这边没空奉陪了。桌上的那堆算是对你上个月报销整理不错的奖励，不算人情，半卖半送给你。”冯国强目不转睛地看着文件夹甩到自己面前，里面有部分没太夹稳的资料，随着惯性散在桌上。
“谢谢。就说咱所里最聪慧贤淑的就是你嘛！”冯国强的马屁话脱口而出，眼睛盯着文件夹，手上一点一点地翻开，头也不抬。董家骏站起来，晃到冯国强桌边，看着资料问：“姐，这里有那个叫秦盈盈的人的照片吗？”
“没有。”文员像是忙着什么，传来的声音里还夹着键盘声：“你这小子该不会是走访排查，访着访着看上了哪个涉案人员了吧。”
“姐，你看我像是跟你开玩笑吗？！”董家骏的声音有点急：“这名字从案发到现在听了四五遍，都是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咱就一个好奇，好奇一下能让大校长抛妻弃子的女性长什么样。”
文员抬起头，给董家骏递上一张便签纸：“不知道。居民档案里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而且，有些地方联网了的居民档案还是十几年前的老照片，压根不能用。纸条上写的是你这个月能报的油费金额，自己看着办吧。下次出门开公家车，这样我做单子的时候也不需要解释那么多。”
“谢谢姐。”董家骏看了看纸条上的数字，随手就把纸条对折塞进裤兜。
冯国强的桌面已经整理过，其他人的资料都被收拢在一起，只留下两个人的资料。两个人都姓史，一个叫史远，另一个是史丰伟。冯国强正小心翼翼地把两人的通讯地址和联系方式抄在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董家骏敲了敲桌面：“冯叔，怎么不去看看刚刚出现频率最高的秦盈盈？”
冯国强微微摇了摇头：“这就是老爷们跟小娃娃的区别。咱这些老爷们光想着死者利害关系，第一反应就是去捋一捋家长里短，走一走家庭关系。小娃娃就想着看看那些不正当关系。区别，这就是区别。”他抬头，居然没有在董家骏的脸上看到任何情绪变化。他微微一愣，无奈笑着说：“小娃娃，别太紧绷，放轻松点。这几乎所有人都说到了秦盈盈，秦盈盈会没想到吗？她现在的准备就是她做着最好的准备。咱们先把她晾一边，把没准备好的人摸一遍，套点话。回头再到她那一检查一核对，找不同就省工夫许多了。那时候，真话假话都能听出来。”说完，他放下笔，往董家骏的腰上一拍：“快去食堂给叔打点饭，吃完咱们争取时间下午把这两都跑了。”
董家骏动了起来。他跑到门卫处取了两个外卖：“冯叔，你要不要看看这都哪个点了？你刚写的那两个地址，我刚估摸了一下距离，等会下午的时间大概只够去一个。”
“这样啊……”冯国强用笔在笔记本上戳了好几下，最后用力一圈：“就先去他那吧。”
下午出门的时候，在文员坚定不移的目送眼光中，董家骏在自家小轿车的面前硬生生拐了个弯。冯国强笑嘻嘻地抽出了根烟，塞进嘴里，却不急着摸裤兜掏打火机。文员抱着手歪了歪头看着他：“冯叔，现在不点上，等会上车就没机会了。”冯国强揉了揉刚摸出来的打火机外壳，漫不经心地回答：“ 有时候，烟衔着，只是表明一种态度。”
“啧。”文员看着董家骏启动了公家的车，才安心地翻着白眼转身走回办公室。董家骏丢下启动了的车子，身手敏捷地窜回自己车上，发动车子就开到门边：“冯叔，上车吧。”冯国强把烟塞回烟盒，快步走到公家车旁，熄了发动机关上门摇下车窗，才上了董家骏车的副驾驶位置。车子加速就冲了出门。
穿过市中心拥挤的街道，左拐右拐，最后停在了一个市区近郊的楼盘门口。董家骏不忙着开进去，扭头看着冯国强，问：“冯叔，这回招呼打好了吗？”冯国强没有回答，直接下了车打电话。电话还在打着，一个同样举着电话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用力挥动着没拿电话的手，大喊：“强子，这，这边，看过来。”
“嗐！”冯国强一转身看到对方，就马上挂断电话，迎了上去。两人面对面站着，没有握手或拥抱的动作。董家骏的车慢悠悠地从两人身边滑过，才加速前往停车场。
董家骏站到史丰伟的家门口，就从门缝里瞄到了背对着大门还没坐下的冯国强。门很快就打开了，史丰伟笑着点点头：“这位年轻人可以，动作挺快。”董家骏笑了笑没接话，进门后就挨着冯国强准备坐下。冯国强用手肘顶了顶他：“这没有你的位置，去转转吧。”听到这话，史丰伟把大门关上后，绕着屋子走一圈才走到他们面前，说：“我刚刚把主人房和书房的门都打开了，感兴趣就进去转转吧。之前搬过好几次，和弟弟、老家那边有关系的东西估计都扔得差不多了。”
冯国强主动把机器夹好，才对史丰伟让了让：“咱两算是老熟人了，坐下来慢慢聊吧。小董，别人都开着门让你进去转转，你就去赶紧去，转仔细，转清楚。“董家骏把刚摸出来的笔记本塞回到书包里，就直奔着书房过去了。
看着董家骏的背影，史丰伟突然很感触地说：“这孩子长得真好，不仅机灵还勤快。”说完，就一屁股坐下，挪了挪茶桌，开始泡茶。
冯国强也坐下，悠悠地看着对面的史丰伟，拉起了家常：“我记得，大哥你的孩子跟他年纪差不多？”
“嘿，没想到老同学你还记得。”史丰伟撕开了一包茶叶，“我那小子今年才刚考上公务员。当年，好说歹说才让他放弃了考研、留学这种想法，踏踏实实考公……”他眼睛迅速抬起扫了一眼冯国强，再聚焦到眼前的茶壶上：“还是你带来的小警官好，板板正正，看着就舒服。”
冯国强没主动搭这个话题。他抬头看着客厅博物架上零散的照片，和电视柜随意搁着相框，找着话题：“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莫东。媳妇姓莫，当时想着把姓氏揉娃娃的名字里进去，最后就改成那样了。”一阵水声过后，两杯热腾腾的茶水分别放在两人的面前。
冯国强点点头：“这样，那我还真见过他。时间不久，就刚才，还是在你弟妹楼下见到呢。”
没想到，史丰伟突然紧张起来，问：“他去那做什么！找谁这么着急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掺合事情呢？这不是明着给别人添乱嘛！”
“老同学急什么呢。”冯国强淡淡地接着抛出消息：“他是去找堂弟。这是好事。亲戚家多走动走动，好相互照顾。咱们当长辈的，也要一视同仁地对小辈。咱们往来密了，小孩子感情好，未来还是得靠他们自己相互帮衬着。”这话东一榔头西一棍，敲得史丰伟有点发蒙。他冷冷地接过话题：“这俩孩子年龄差了小十年，哪来的感情好？强子，你是知道我有两弟弟。但我跟这两个弟弟从小就不对付。特别是以前，聪子刚成年那会发生了点事之后，咱们三兄弟的往来屈指可数。那对堂兄弟的感情上哪累积得可以相互串门的地步呢？！”
冯国强摊开笔记本，一点点地记下刚刚史丰伟提到的所有事。写好了，他盖上笔帽，才说：“在怎么不来往，孩子大了，要实习，你就没有考虑过送到弟弟公司？”
史丰伟端起杯子的手停在了半空，恍然大悟地说：“是，是那会了，大概就只有那会，他们两才有机会认识。虽然时间不长，才个把月，但小孩子来说，时间足够了……原来是那会。”说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但不愿说出来，就低下头一口喝干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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