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当天，气温已经降至了临冬该有的凛冽，风刮得让人不禁流泪。薛艺嘉戴着外套上的帽子前往考场，低头看脚下的落叶。
好可惜啊，叶子尚未全橙，一大半还是青绿色的，却已经凋谢。
“薛艺嘉？”前方隐约传来一声唤。
她抬头，瞧见了身穿天蓝色薄羽绒服的林辰，难得见他穿亮的颜色，感觉焕然一新。“你考数学吧。”林辰停步问道。
“嗯，你呢？”她边问边把耳机摘了下来。那个时候带线的耳机盛行，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
“我今天没有考试。”林辰笑了笑，在人群中非常显眼，“不过你加油。”
“你也是。”薛艺嘉习惯性地回应，下一秒才意识到不对，连忙附了句，“啊，以后的考试加油。”
然后两人一同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在十字口分开。
考场的地点与平时上课的地方不同，路途比较绕，薛艺嘉转来转去，《心雨》播放了几遍早已忘记，出门的时候她本铁了心要计数，但到后面就乱了套。
总之兜兜转转，她也算认对了路
吵闹声伴随一波散场的学生涌来，估计是早八点的考试，现在已经考完了。
走廊里的人用了五分钟左右才散干净，剩下的都是即将和她一起考微积分的战友，一个个低声私语做最后的复习。人群中，她没找见周云何，反而看见了曾璃，十分醒目的红色毛衣。
但不知为何，陈嫣竟没一起。
正当薛艺嘉在人群里寻找时，就感觉耳朵轻轻疼了下，有人将自己右耳的耳机拽了下去。
她回身，面带惊色。
周云何慵懒地靠在墙边，胳膊撑在窗台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他看过来，脸色被当日的太阳照得苍白。
“这是哪一首啊？”他低眸，用手掸了掸牛仔外套上的灰尘。
“《心雨》，没听过吗？”
“不听《晴天》了？”
薛艺嘉淡淡一笑，不答，伸手想把耳机抢回来，却被周云何一把挡住。她愣了下：“真幼稚。”然后避开对方明目张胆的注视，无奈地叹了声。
“你之前晚归，到底是去哪里了？”她收回自己的手。
周云何却突然贱兮兮地笑了：“忽然对我这么关心，不适应。”
她一怔，被周云何一说才意识过来：“别贫，就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周云何重复了一遍，“呵，行吧，想知道？”
“好奇。”
周云何注视着她，黑眸像深深的泉水，读不懂里面的情绪。
“干什么？”她故作镇定地问，然后一把将耳机拽了回来，心在胸膛里躁动不安。
此时的走廊足够平静，她真怕他可以听见自己狂热的悸动。
怎么办呢？
薛艺嘉的手心都是汗，耳机线捏得变了形。她偷偷咬住下唇，安静盯着地面。恍惚间，依旧可以感到身旁的注视。
“薛艺嘉。”少年唤她。
“嗯。”
“你……”
她重新看了过去，表情恢复某种不解风情的样子。
“没事。”少年开口，语调无样，“复习得怎么样？你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吧，你呢？”
“数学是我强项。”周云何轻描淡写地笑道。
话音落下，前方的同学开始进场，薛艺嘉兀自松了口气，趁着空挡小声对他道：“好吧，那考试加油。”
周云何点了下头，却没有以礼相还，可她也顾不了太多，眼看就要进门，身后却突然响起一句温柔又笃定的话：“我知道你之前偷看球赛了。”
“……”
还以为自己幻听。
就觉得身体一僵，脚下一滞。
她知道此刻应该置若罔闻，便借着人多杂乱，继续机械地往前走。
“薛艺嘉，你到底在躲什么？越躲越心虚知不知道。”周云何傲慢的声音又横冲直撞了过来，让她一阵耳鸣。
周云何在等一个回复，她心知肚明。可她不答，攥紧了拳头，硬着头皮迈进了教室，坚决不回头，像个慷慨赴死的战士。
看见就看见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忘记自己是如何神情恍然地找到座位的，脑中各种各样的东西搅拌在一起，变成一锅浓粥。
其中有妈妈几日前的叮嘱，有她对自己魔咒似的提醒。
薛艺嘉……薛艺嘉……她不断呼唤自己，直到考卷发下来才清醒几分。
整场考试她坐到了最后，等教室都空了，大部分人离席，她还握着笔停留。其实在还剩十五分钟的时候，她就准备交卷了。
但恰巧，那个时候周云何从过道经过，她为了避开少年，刚起一半又结结实实地坐了回去。
等到考试结束吧。
于是，薛艺嘉百无聊赖地把试卷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直到背下了几题的答案，最后还在桌子上开始写《心雨》的歌词。
铃声响起的同时，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喊：“所有人交卷了！时间到了！”
陈教授没有亲自监考，听说是病了，助教来了几个，但现在都已离开，剩下的高个子女人薛艺嘉不认识。
学生们不情愿地站起来交卷，只剩她一个人一动不动。“那位同学，快点交卷子了！”监考老师敲钟似的敲了敲讲台。
她木讷起身，所有人都已经离席，现在十一点多，屋里洒满了蛋白色的阳光，暖洋洋的。
她弯唇，整理好卷子后交了上去。
“同学，下次考试要好好复习啊，我看你大部分时间都在发呆，不会的蒙也要蒙一下。”监考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说。
“好的，谢谢老师提醒。”她不解释，道谢后独自走出了教室。
旷然中，有一条胳膊挡住了去路。
“别躲了，躲也躲不掉。”少年抓住她的手腕，让她毫无脱身的余地。
煞费的苦心就这样付之东流。
她佯装淡定地问：“还有事情吗？”
“我等了你这么久，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周云何不满，“那天我看见你了。”
薛艺嘉始终闭着嘴巴装聋作哑，从口袋里取出耳机，刚要戴上就被周云何怒气冲冲地夺了过去。
“薛艺嘉，我跟你讲话的时候，你能不能不要假装听不见！”他洪亮的声音在走廊里有了回音。
周云何将耳机高高举起，看样子想继续说话，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
薛艺嘉的目光也在那一处，是耳机线的分叉点，俨然坏了，外面的保护层破开了一大块，里面红的蓝的线暴露了出来，乍一看像蛇脱皮。
“这——”
薛艺嘉知道周云何在看自己，多半想找一个答案。
“给我。”她低沉的声音，将耳机抽回来缠成一圈圈的线，“早就坏的。”她丢下一句话，然后调头就走。
事实上，薛艺嘉曾修复过一次破损，但没多久又坏了。她干脆放手不管，反正还能听到声音，她便想凑合凑合，等哪天线彻底断开后再做定夺。
脚下的步子极快，在抵达楼梯口时，周云何还是追了过来。
“抱歉。”她听见他诚恳的语气，心里一颤，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叶扁舟，如此渺小。
周云何越是小心翼翼，她越不自在。
薛艺嘉木头似的定在了第一阶楼梯上，泪水要夺眶而出。
“换一个新的吗？”周云何问。
她抬头，知道眼底的泪光被一览无余：“不用，谢谢。”
“你……别哭。”
不等周云何把话说完，她抬腿往楼下走。考场在二层，她却觉得楼梯有一千节那么多，走都走不完。
身后是周云何的脚步，持续跟着自己。
“你别哭啊。”少年慌张。
“我就是要哭，你最好躲远点！”她哽咽着走出了大门。一颗泪落，顺着脸颊流进了颈窝，被风一吹凉丝丝的。
“薛艺嘉！”周云何气急地叫她，“你等一下行不行，站住把话说清楚。”
“那你说。”她猛地回身，差点撞他身上。
周云何先叹了口气，随便拦住一个过路的女生想要纸巾。“不用。”薛艺嘉拦住了他。
“我就想知道你为什么哭啊？是不是考试没考好？”少年真诚发问，不安地等她回复。
薛艺嘉正要回答，目光就对上了少年：“你把脸转过去别看我，糗死了。”
周云何哭笑不得。
“赶紧的！”薛艺嘉用手推他的肩膀。
“好好好，事情真多。”周云何嘴上嫌弃，却自觉地不再看她。
“不是因为考试。”
“是因为我？”
“也不是，就是想哭。”
听到这样任性的答案，周云何笑得更无奈。
“你又不是演员，没人看你的哭戏。”他看了过去，“耳机坏了，修也好买新的也好，不至于哭吧。这道理多简单，就像人累了要休息一样，一个意思。”
泪痕被风干。这时候薛艺嘉已经平静了下来。
“我送你个新的当礼物吧，认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生日是几号。”
“……”
“送礼都不行啊？你们女生就是难伺候。”周云何走下了台阶，她顺从地跟了过去。
“你考得怎么样？看你这黑眼圈，是熬通宵了还是出去玩了？”她岔开话题。
周云何摸了摸眼下：“明显？”
“嗯。”
“最近事情多。”他腼腆一笑。
“撒谎。”她也笑了，楚楚动人，微卷的发丝怀恋地在额前飘动。
周云何不再回话，微扬双眉，目光清澈。少年比她高半头左右，她一个不经意的抬眸，像瞬间溺在了泉水里。
可她却忽然难掩地慌乱。
一步、两步。
就在少年突然心血来潮之际，她突兀地提及：“那个，我听别人说，你喜欢女生主动追你是不是？”
周云何蓦地愣了下，眉头轻皱，吞吞吐吐地道：“是…啊，怎么了？”
好。
既然如此，薛艺嘉庄重地道：“那我希望你记住这句话。”
她不看少年，一溜烟跑没了影子。
而周云何站在风中，眉心已经拧成了一团，含着许多怒气无处遁形，仿佛才明白过味来。
一腔真心随风而散，他觉得自己是那样可笑，手心捏出的汗也在渐渐变凉。
刘哥曾问过他，把薛艺嘉撩上钩了之后呢？
他一开始的回答是玩玩结束，可最近吧，答案越来越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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