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曾经，感觉像好早以前，却又仿佛不过昨天。
车子奔驰，薛艺嘉恍恍惚惚记起她得到许言离开的消息的时候。那天她一个人傻乎乎地赶到了许家门口，却看到了一辆搬家车正巧驶离。
“他们家怎么了——”她气喘吁吁地问。
司机探出头，不耐烦地道：“搬走了搬走了。”
她整个人都晃了下，一刻没耽搁，又马不停蹄赶到了车站。慌张的情绪让她忘记了哭泣，在混乱的人群中徘徊，却没能找到那个人。
她筋疲力尽，坐在了一张长椅上，半天不敢相信这件事。
明明说好的，要带她一起去南城看看……明明说好的，还要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那时初恋的苗头才萌芽，就被一场倾盆大雨浇灭。
其实若是见到了许言，她一直想问他一件事，关于当年的一个真相。
“许言，那个时候为什么要瞒着我？”她会这样直奔主题地问他。
她还会告诉他，她已经知道了当年许家收留她、帮助她家车祸事情的真相。一切不过是个交易，都是为了一个好的名声，为了许言而已。
许言却对这个真相只字未提，每次都胡言乱语搪塞过去，让人难辨真假。薛艺嘉相信他一定是知情的，但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见义勇为好吗，你们女孩儿就是爱胡思乱想。”如果许言这般回答。
那她会像陈嫣看周云何的眼神似的，那样失落又难过吗。原先的她可能会，现在，她不会了。
车站里初三的小薛艺嘉满目迷茫。最可悲的不是心上人远走，而是那个人离开后，她才幡然醒悟，这好像是喜欢。
当然，几多年过去，在持续流动的窗外景中，她依稀看见了一个青春期的小女孩，一边跑一边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个模糊不清的点，最后再也不见……
回神，薛艺嘉正坐在返回南城的列车上，身边是周云何。她靠着窗子，就痴痴地凝望着窗外，睫毛被照得发光。
她的眼皮发沉，不久就在阳光下睡着了。醒来时，她发现身上披着周云何的外套，上面有一股淡淡气味，不算香气，有点像太阳晒过后的干燥。
她迷糊地揉了揉眼睛，周云何不在座位上，隔壁坐着位妇女正在吃泡面。
薛艺嘉尚未完全醒过盹来，又百无聊赖地坐了会儿，周云何才在过道口出现。少年手里也捧着一盒冒着热气的方便面，礼貌地等妇女起身后，端着泡面往里进。
“给我吧。”薛艺嘉接那盒子，毫无防备碰到盒子底部，就感觉指尖一阵炙热。
“烫，扶着边。”周云何眉心一皱，赶紧落座把盒子拿了回去，“疼不疼？”
“没事。”她摸了摸耳垂来减温。
“我又没让你拿。”周云何搅拌面条来散热。
“你那样不好进来啊，我干坐在这里也太没眼力劲了吧。”薛艺嘉不觉有何大碍。
周云何没再吭声，片晌将筷子递去：“吃吗？”
“不吃。我早上吃得多，现在不饿。”
“确定不吃？那我不客气了。”周云何说着把那件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往上拽了拽，“你刚睡醒，小心着凉。”
“……”薛艺嘉用手悄悄地捏住外套领子，故作强硬地板着脸，“你突然发什么神经！”
周云何却猛地停筷回过头来，把她吓了一跳。
“……干什么。”她眨了眨眼。
“没有啊。”周云何悠然弯唇，然后长长叹了声，“还以为薛小姐超凡脱俗，从来不会如此这般。”
“……”她把脸一别，面冲窗外背对他。
“生气啦。”周云何却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
“困了，想睡觉，还劳烦周少爷别打扰我。”她把那外套拽过了头顶。
周云何笑而不语，静了半晌又问：“确定不吃？”
“我有饼干。”她还是不把外套放下来，就这样别扭地取出书包里的燕麦饼干。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周云何起身去扔了垃圾，之后回来在书包里翻找了一通。她实在按捺不住，又把外套扯了下来，下意识抱在了怀中。
“给。”周云何见她把脸转了过来，欣喜之余还保持矜持，往她手里塞了耳机，“听歌。”
“什么歌？”薛艺嘉眼睛一亮。
“周杰伦的歌。”少年神秘一笑。
音乐响起，薛艺嘉立刻就认出了是那首《简单爱》，旋律干净欢快，副歌的时候，周云何竟然低声哼唱了出来：“我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不放开……”
“你唱歌有进步啊。”她夸赞道。
周云何不答，低眸看了眼被女孩抱在怀里的那件外套，嘴角轻轻抽动一下。“手给我。”他突然摊开掌心。
薛艺嘉不明白他的意图，乖乖照做。
下一秒，周云何就抓住了她的手，握住一直都不肯松。
“你……”
周云何不以为然，温柔地注视着她，浅浅笑道：“虽然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我这个人二皮脸，薛小姐多担待。”
薛艺嘉惭愧地低下头。
“不急，我又没催你。”
“哦，知道。要不外套给你吧，不冷？”
“没事。”
但薛艺嘉还是先把耳机扯了下来，将外套披在他身上：“穿上！先声明，我是怕你生病然后传染给我。”
少年嘴角带笑，穿好外套后又重新握住了她的手。
那个时候的他们是多么容易满足，就连一个外套都能春心荡漾许久。
走出车站，坐公交回了南大。温度明显高了许多，虽然阳光不算明媚，可是无风，所以根本不冷。
“送你回宿舍。”周云何伸手想帮她拖箱子，但被她婉拒。
“你也回宿舍吗？”她问。
“嗯，林辰他们应该已经回来了。”
“你和林辰交情真好。”
“那这样，以后我哥们就是你哥们了，如何？”
薛艺嘉掩口而笑：“你要跟我拜把子？”
“拜把子？拜把子！？”周云何又气又急，立刻挑起眉毛。
“那不然呢？”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羡慕我和林辰的交情话，就——”说到一半，周云何竟也找不到词汇。
最后他气得笑出了声：“我重说好吧。以后我哥们还是我哥们，你要是有事找他们也别客气，都是自己人，这样可以吧？”
“好，那是你说的哈。”
两人说说笑笑终于漫步到了女生宿舍门口，周云何不顾薛艺嘉的反对，一把将行李拎了起来。
薛艺嘉紧紧跟上前，想拒绝但为时已晚。他们费劲地上了四层楼，走廊尽头拐角处是她的宿舍间，正要开门，门就忽然从打开了。
“呀！嘉嘉！”乔麦惊呼道，随即看见了周云何，立刻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们两个不对劲呀。”
被乔麦抱着胳膊的正是王粤，他们在寒假前就和好如初了。
“老周。”王粤叫了声。
周云何笑答：“呦呵，趁着无人你们两个在宿舍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拉倒，我们才没有。”乔麦想给周云何让路，薛艺嘉却一把抓住了周云何的衣角，不让他再往里进。
“给我吧，你不是还要回去找林辰吗。”她明白少年心里的算盘。
周云何抿唇，也没再强求，轻叹一声后对乔麦他们道：“那我先走了。”
“周少爷路上小心。”乔麦心情看起来十分不错，又转头笑眯眯地朝薛艺嘉挤了挤眼。
不等乔麦开口，薛艺嘉就抢先一步问了一堆问题。比如你寒假过得怎么样？你和王粤去哪里玩了？吃了什么好吃的？春节有没有见家长等等一系列轰炸。
乔麦倒是如实作答了，但结尾终归又绕回了她想躲避的话题。王粤离开，屋里就剩两个女孩子。
“当时梁秦跟我说周云何去北迎了，我立刻就觉得不对劲，看来我的直觉很准啊！”乔麦拉着薛艺嘉的手左看右看了半天，“周云何跟你表白了吧？”
薛艺嘉点头。
“答应没？我跟你讲，以我的经验，像周云何这种人呢，你得学矜持一点知道吧。”乔麦摇身一变成了感情大师。
薛艺嘉苦笑道：“我尽力。对了麦子，这些事先别传开好吗？我就是心里头乱，等一段时间清醒一些再做决定。”
“没问题呀，我不会说。但是……”乔麦面露难色。
“怎么了？”
“就怕已经在学校里面传开了。”乔麦有些惭愧地撅了下嘴，“这件事可不能怪我啊，周云何去北迎好多人都知道。然后那几天曾璃也说是和你一起回去，再结合平时……反正一到八卦，大家就都成了福尔摩斯。”
薛艺嘉被逗乐了，也确实没有办法，毕竟众口难封。“没事。”她长出一口气，忽然问，“诶，李依人呢？”
“她好像寒假一直待在宿舍吧。今天早上很早就出去了，说是要晚上才回来。”
“说去干什么了吗？”
“不清楚。”乔麦道，然后回身抱着薛艺嘉撒娇，“嘉嘉，我来那个了不想动，你帮我去取个快递呗。我本来想让王粤帮我的，但是刚刚聊八卦太激动给忘了。”
薛艺嘉摸摸乔麦的头：“知道啦，我现在就去。”
“不急，今天取了就行，你刚回来不休息休息？”乔麦忙道。
“不碍事，我刚好还没换衣服。”
“那谢谢嘉嘉！我还买了好多好吃的，拿回来咱们一起分。”乔麦喜笑颜开。
薛艺嘉下了楼，棉袄在北迎穿刚刚好，换到了南城就有些热。取快递的地方离得不远，走几步就到，但她还是出了汗。
“是我的，谢谢。”走近，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心下一怔。
少顷，一位将头发微微烫了卷的女孩走了出来，手里抱着个快件。两人四目相对，是对方先开口：“薛艺嘉？”
“嗯，好巧。”薛艺嘉看着陈嫣一身港风打扮，觉得她很适合胶卷相片。
“你也来取快递？”陈嫣明知故问。
“帮乔麦取的。”
“寒假过得好吗？璃子还在那边没回来呢，也不知道和老廖如何了。”
薛艺嘉点头：“假期挺好的，你呢？”
“非常好。”陈嫣几乎是抢答，脸上笑得妩媚。两人无言，陈嫣不再停留，朝她摆摆手后就施施然离开了。
单薄的阳光下，陈嫣微卷的头发在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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