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周的最后一天,天公不作美,下起了磅礴大雨。雨覆盖整座城市,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偏巧今天是西城大学的艺术节,许多游玩的旅客还有学生都困在周边,动弹不得。
她和好友穿过斑马线,浑身湿透了。手腕上的荧光环还有一点暗淡的光。
交警忙碌地喊话,四面八方都是噪音。
她跑进电话亭,给姐姐打了一通“好不容易”的电话。
“喂。”她刚准备说话,身后的人挤过来,“别推我。好挤!”立马抱怨起来。
站在窄小的电话亭里,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物。却有些温暖。
她深吸一口气:“姐姐,我在西城大学的北门对面,你快过来!”
话筒那端的声音非常轻。
“啊?”
她挂掉电话,跑进了旁边的营业厅。
“她肯定会来接我们的。”她跟好友说。用上完全确定的口吻。
好友抱住自己,直哈气跺脚:“冻死我了!这么大的雨,送伞也没有……”
话音未落,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推开营业厅的门,走进来了。
唐亦清扎起辫子,穿上雨衣,走出门口。忽而往返,回去拿了一些现金。
从家到西城大学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她需要先骑自行车到新川站,再乘坐公交车到终点站。等到了那里,只怕已经是晚上了。
家太偏,真不是好事。难怪学校的人都笑话她是山里的野孩子。
以前金辉山还是文积城的旅游景点,还有专属的旅游电车,比现在方便多了。她祖父将家里的房子改造成民宿,生意不错。从白天到晚上,门口的灯都不会灭。后来山荒废了,她家的祖业也就跟着荒废了。现在,父母丢下她和妹妹去城里工作。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
唐亦清平日上学要绕一整个山坡,需要接近四十分钟。长年累月的训练,她的身体健朗,淋点雨受点凉,不算什么。但换做妹妹,恐怕就不行了。想到这里,她更加用力地踩自行车,在雨中狂飙。这辆跟了她三年的“亲车”,重新更换零件后,变得厉害多了。
此时此刻,公路上了无人烟。还是老样子啊。熟悉到她光看一眼两旁的树,就能够确认地理位置。在接近车站的地点,她发现有一辆出租车停在路旁,司机正在跟人争吵。他们站的位子非常不妙,再往后退一点,只怕会滑落坡下。
金辉山的路陡峭,在雨天里尤其要注意,容易摔跤。她心想着:应该不会出事。继续赶路。
然后,那个司机上车了 。
摔车门的动静吓到她。车灯像太阳,被这场雨淋湿了。
被司机留下来的大高个男人站在雨中发呆。
唐亦清靠近过去,速度不自觉地减慢了。
那个人朝她伸手。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唐亦清按住刹车,单脚落地。
那男人,光看背景就知道不是善茬。他的整个脑袋都遮挡在卫衣帽里。此时,声音冷森森地飘过来。
她瘆得慌,紧张兮兮地盯住他看。
“金辉山。”
她告诉他。
他愣了一下。脚上的白鞋脏兮兮的,身上的雨痕不断地往下掉落。
她好心问:“你要去哪?”
“澈泉酒店。”
“啊?”她诧异,“这后面是山,没有酒店!”特意加大音量,好让对方听清楚这句话。
他点头:“我知道,这里是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他无精打采的样子,“刚才司机把我抛下的时候说了。”
“啊……”
她现在确定,这就是个麻烦的家伙!
唐亦清打算领陌生而高大的男人到新川车站。
“坐上来。”
对方好似在思考什么,愣了会。后而才慢慢松开紧抿的嘴唇。
原本坚固的脚踏车,在他坐上来后,轮胎扁了一圈,果然费劲。“大高个”没再说话了,只是抓紧她雨衣的手,异常用力。
该不会在害怕吧?
该害怕的人是她才对!
唐亦清默默骂了自己几句。她这辈子都改不掉的毛病之一,爱多管闲事。上初中时是全班公认的“居委会大妈”,进入新川中学后更是升级成为“全校跑腿妹”。虽然嘴上说过无数次,一定要改掉;但是她是如此的不擅长人际关系,一旦有人当面拜托,还是会妥协。
“到了。这里是新川车站,你可以去看站牌。”
应该没事了。她去锁脚踏车,不太放心对方。
车站亭下,一切异常平和。世界缩小成眼瞳中片面的、薄弱的区域。她和他各怀心事,等车。
她细看靠在广告牌边上的他,说不出意味。随后,她打通了妹妹唐赟的手机。
“我在路上了。再等等。”繁琐的慰问环节,在这个节骨眼上,很有必要。她呼出来的白色气体融进空中。
“姐姐……我好害怕,你快点过来……”
唐赟略显惊慌的声音传来。他没能将话说完,话筒中又冒出别的女声,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类似“他看过来了”。这之后,电话挂断。
唐亦清的心里七上八下。可要说古怪的地方,并不止这一点。她握紧手机,有些冒冷汗了。
那个好像随时会消失的男人说话了。
他说:“我好像弄掉了什么东西。”
唐亦清问:“钱包?”
“不,我根本没带钱包。”
唐亦清又问:“手机?”
“也没有带。”
唐亦清心想:难怪你会被司机扔下车!
“那是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巨大的车前灯穿过热情不减的雨,以及被惊动的灰尘,照向人。他改口,“可以借我两枚硬币吗?”
唐亦清点头。
他们上车。
这辆403公交车非常空荡,除开他们,再无旁人。唐亦清越发不安。
司机跟她开玩笑:“要不是你们冲过来,我都以为没人了。”
这究竟是什么鬼故事的开场白呐!唐亦清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其实司机说的没错。新川站,除了新川中学的学生,哪还有闲人。更别谈,还是这种鬼天气。
唐亦清陪笑了两声,往后面走。那个“大高个”正坐在最后一排,那个靠窗的座位上。他重新带起帽子,像自闭患者。
唐亦清一脸郁闷。这人可真冷淡,帮了他这么多,连句谢谢都没有。随后她又想到,自己并非为了这一句话,而选择帮忙的。她的热心肠是天生的。
她重新拿出手机,继续给唐赟打电话。
“姐。”
“刚才怎么了?”
“嗯,遇上奇怪的人了。真的很奇怪。”
唐赟是个相当别扭的小孩,她说的话一贯夸张。唐亦清嘴上没表明,心里则暗暗嘀咕。
唐赟说,她们在营业厅里遇上了一位胸口沾满“血液”的男人,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三个手机,打电话时,说着“千万别报警”“再等等”“他跑不了”之类的话。
当一个人的声音传进另一个人的耳朵,会传递情绪。唐亦清跟着害怕起来。
“真的假的?你在瞎扯呢!”一点不信。
紧接着,这通电话又挂断了。
唐亦清盯着手机看,背后一片阴凉。
突然。
“喂……”
“啊!”
突如其来的动静,是从身后传来的。她没一点心理准备,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去了。回头时,脸色也不太好看。大高个的男人离得很近,几乎算与她面贴面了。他的眼睛躲在帽下,让人只能从他的嘴巴读取情绪。
他问:“这是哪儿?”还是用风平浪静的腔调问着令人无奈的问题。
唐亦清的脾气真是太好了。刚让他吓得心跳落了半截,还得客客气气地回答他。
“快到西城大学了,你记起酒店的位置了吗?”她完全可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声说:自己听站点播报去,我可不是你的私人导游!
闻声后,“大高个”靠座,手酷酷地插进卫衣口袋里,再没说话。
出门连钱包都忘记带的人,对她有太多理所应当的问题了!她十分想反问他一句:你什么都不清楚,还出门干嘛!
这时。
公交车的提示音响起了。
“亲爱的乘客,西城大学站到了,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
那男人大步跃起,像只活跃的跳蚤,蹦蹦跳跳地下车了。唐亦清跟在他身后,从书包里拿出雨伞,撑开。
车站挤满了等车的人。旁边卖伞的小贩乐呵呵地开喇叭喊“雨伞十元钱一把”,不断有人凑过去挑选,尽管脸上都挂满了嫌弃。劣质的布料,简陋的样式,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根本就不会有人去光顾。
“大高个”整理了下湿透的衣服,可能发现背后有人跟着,他回头看了眼。唐亦清被他凌厉的眼神吓退了两步。
“只是……刚好顺路。”
唐亦清非常没出息地说出这句话。
唐赟所在的营业厅,还要穿过一条小巷子,没时间浪费。她给妹妹发了一条“到了”的消息。沿路四处乱瞟。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深陷雨夜,只能放慢脚步。
那人让雨打湿的背,异常醒目。他走在街边,突兀地划开夜色,变成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一件发生在她面前的事。
突然。
他停下脚步。
她的视线下滑。
他说:“我……记起来了……”缓慢地、惊慌地、失措地回头看她。
“我弄掉的东西是……”
路灯下,唐亦清的雨伞发着光。她握紧伞柄,一同低头,看见地面上拉得老长的属于自己的影子。她再看对方,他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却又有细微之处的差异。
他没有影子!
大脑一片震荡。
轰鸣声袭来。
她的双眼失去对焦。
昏过去了。
当她再次睁眼,正对着陌生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刺激着鼻子。人一下子清醒了。
一位戴着眼镜的男士握住她的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满脸紧张。
“还好么?”
她张开嘴,准备回应,却卡壳了。此时此刻,她震惊地看向对方,,连个“好”字都吐不出来。
灼热感揉捻在喉咙口,外面的冷空气呼进去,结了一厚厚的层冰霜,生生刺痛。
那人松开她的手,音量高高扬起:“等等就好了!”随手拍了拍她的胸口。
咦!不对!不可能!
怎么会……
一觉醒来,她变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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