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多了阅读理解，爱把别人的话过分解读。不过从陈涅的表情来看，显然她又多想了。
只是一个礼物而已。
而且在这样的季节里戴上露指的手套写字确实暖和多了。
暮色四合，放学铃声响过后校园里的人走得稀稀落落。她还坐在那个楼梯间，伸出手看了又看，白色的手头包裹着她柔嫩的手指，暖乎乎，毛茸茸。
算他有良心，赢了比赛后还能想到每天有一个挨饿受冻的等他的人。
她只当这是补偿。觉察到陈涅训练暂停才迅速收回手，若无其事地看着书。
陈涅走近，晃了晃手里的钥匙串“去教室里坐吧。”
何皎皎跟着他，看着她走到她们班门口开了门以后把教室灯打开。
“你怎么说服门卫大叔的?”何皎皎自己之前找过几次，想要在教室里开灯学习，都被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我孝敬了他几条烟。”
陈涅比赛完拿到的第一笔奖金，和队员们在市里的大商场里逛。没有像那群男孩一样买了新款的球鞋，而是买了一双做工精巧的女式羊毛手套。
何皎皎戴上一定好看又暖和。他忍不住地开心，一点不在乎价格对他来说有多昂贵。
何皎皎微微皱眉，不喜欢他这样的说法。“孝敬”流里流气的，真的很像那种典型的不学好的学生。
她看着陈涅，男孩的校服穿得松松垮垮，骨节分明的手指拿着钥匙从门锁上抽出。
陈涅很快注意到了何皎皎的表情变化。
“贿赂，贿赂。我说错话了。”虽是在认错，语气却并没有多诚恳。
他的奖金大半买了手套，进了那家装潢富丽明亮的不认识的英文字母时装店，小半买了烟，又把这烟送进了不那么好说话的大腹便便的保安口袋。
毫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校服歪了的领口，没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妥。
何皎皎不去理睬他，接过他帮自己提着的书包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摊开习题册开始写题，略微沉思片刻后她再抬起头，却发现刚刚还靠在门口的陈涅已然不见踪影，还无声地把门关了上。
原来他也不是会一直等着自己啊。何皎皎有了那么点怅然若失的意思，不过并没有等这情绪更多地弥漫就开始熟练地解题。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冬天就这样来临。陈涅比了几场赛，他的实力很快就被看见，得到教练的青眼，已经成了重点培养的对象。
而此刻他把期末的成绩单放进书包里一口口叹气，小块白雾从他口中飘出，把忧愁都变成具象。
“明天就是寒假第一天了，开心一点呗。”何皎皎以为他是因为今天的家长会没人来开而不高兴。冷风吹过，她把头缩进围巾里：“我也没人来开家长会啊。这没什么的。”
那当然不一样啊，不管是成绩，还是家长，都不一样。
他曾经想着靠自己努力把成绩提上去，再加上体育特长，说不定中考还可以奋力一搏，市一中。何皎皎肯定是要报那里的。
他又不是傻瓜，如果不在一个高中……他们的人生，只会渐行渐远。
但是现在，他看着自己虽然提升了一些但仍然偏后的成绩排名，但要想上市一中，是痴人说梦。
他握了握拳，还是开了口。“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看向身旁的女孩，突然说道“何皎皎，寒假我们能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吗？”
何皎皎眨了眨眼，显然觉得他不是那种规规矩矩按时完成作业的好学生。不是鄙夷，只是有些惊讶和疑惑。
片刻之后他看到何皎皎垂下眼眸，像是在斟酌怎么开口。他见过这样的表情，就在这学期的平安夜那天。
他平时放学都直接去训练，训练结束后再来找何皎皎，但是那天他先经过了她们班门口，班里只有何皎皎和另一个他不认识的男生。
那男生脸很红，一边递上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结结巴巴的说了很多陈涅早就对何皎皎想说的话。那时何皎皎的表情就像是现在这样，女孩斟酌片刻，下一句开口就是：“抱歉。”
陈涅看着放着何皎皎课桌上的礼品盒，系成蝴蝶结的银色丝带一摇一晃。没送出去重新回到男生手上。她连苹果都没有收。
于是站在在教室外侧身到阴影之后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的他把自己手里的礼物藏在了身后。
他现在说出口的这句话就像自己当时手里那个尴尬的礼物一样像烫手山芋，他想转身扔进垃圾桶，又想，万一呢，万一哪天她就会收了呢。
那他情愿把手烫伤。
在挣扎在放弃与进一步劝说之间，陈涅选择了开口：“刚刚体队里决定了寒假会去图书馆旁边的体育馆集训，所以我在图书馆的时间也不会很长……”
他不是沉浸在与女孩相处中只会兀自开心的笨蛋，他能体会到何皎皎太长时间和他相处时微妙的不自在。这种不自在很难说清，不像是讨厌，也不像是多么喜欢。
但只要能见到就好，不论时间多短多长。
话音末了又觉得自己好像在把人劝过去之后自己就溜之大吉。
他于是补充到“可能有的部分会需要你帮忙，但不会太麻烦你。”
何皎皎表情像是更想说些什么了。
陈涅有些丧气：“我没有要你一定要来的意思，只是……”他的头在何皎皎的目光中低了不少，“你哪天想要去图书馆的话可以找我。”
听他说完以后何皎皎才开口“我刚刚想说，其实我已经和同学约好了去图书馆，一起的话，你不介意?”
他当然不介意。等等……是男生还是女生？算了，还是不要问这个。
于是他说“你介意吗。”
陈涅看到何皎皎竟然有些狡黠地笑笑“说实话，有一点。”
他果然就什么都不该问。
天地良心，何皎皎是认真的，根本没有什么调侃的意思。
吴菻的物理可是参加过比赛的，而她正在这方面有一些短板。她一方面觉得三个人同时学习吴菻会一定八卦他们，另一方面觉得……她不是很想在他面前露出短板。
哪怕陈涅在她面前写作业才是真正的暴露短板。
陈涅当然也知道，一起学习某种程度意味着在她面前一览无余地展现他的笨拙。但能够见到她总比没有交集要好。
他知道，他和何皎皎之间，从来都是靠他主动，靠他勉强。
偌大的图书馆里何皎皎刚跟吴菻挥手再见，不出五分钟陈涅就坐在了她的对面。一连五天都是这样，这么巧的巧合，她不去问，懒得去想。
寒假下训会比在学校稍早一点，陈涅除了第一次来图书馆那天找何皎皎找遍了每一个角落花了四十分钟以外，之后几天都很快坐在刚好能够看到何皎皎却不容易被他发现的地方。
看到何皎皎对面的女孩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他便用最快的速度圈出刚刚自己没有解出的习题和有疑问的地方，然后坐到那女孩坐过的位置。
今天也是一样，他递过草稿本，看何皎皎在上面认认真真地详细解答。他其实不是话多的人，但不知道是这样解题太不便捷还是出于他的私心，他好想听何皎皎说说话。
何皎皎如他所愿开了口，如果惊呼也算的话。她瞪大了双眼看向拍了拍她肩膀的吴菻。
吴菻抱起双手，看了看她，又把目光移到陈涅身上。
从二人的桌子上拿起她刚刚落下忘拿的那支笔。
何皎皎慌张得好像吴菻不是她的好朋友，而是教导主任，他们置身的地方不是图书馆，而是小树林一样。
她下意识转身去看陈涅。
男孩子放下笔，刚刚因为认真求教而靠近她的上半身此刻后仰着靠在了椅子上，正转头和她目光相接。
可她甚至没来得及和陈涅对视一眼就被吴菻拉着起身去了卫生间。
“皎皎！”吴菻看着她，皱皱鼻子，“你从来没和我说过。”女孩嗔怪的意思太过明显，何皎皎有点闪躲她的目光。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最后轻轻地说。
吴菻显然不吃这套“我想的哪一样？”
何皎皎叹口气“他之前帮过我，我只不过是…还一下。”
“帮过你的男生还少吗。”吴菻嘟嘟囔囔，声音渐小。算了，算了。再问的话何皎皎就要钻到地缝里去了。
“皎皎，我不会对你和任何人任何程度的交往做出伤害你的评价。这是你的人际…只是你不跟我说，我有点难过。”
何皎皎看着吴菻，表情可怜巴巴的。好像被瞒的人是她一样。“但是…初三很重要。我相信你比我更知道。”
吴菻神色一瞬变得认真，何皎皎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她用开玩笑的语气打断“我没想到你也这么庸俗，被美色所诱。但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拍拍何皎皎肩膀“我懂我懂。”语毕又撑着下巴思考，“只是我记得，曾经有人对这种‘学习不好’的类型完全不感冒，嘶…是谁来着？”
何皎皎一开始懵懵的没反应过来，被多次提示之后才有了那么点印象。
她一把夺过把吴菻刚刚拿着的笔将它放进女孩书包里，边推着女孩往门口的方向走边说：
“行了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快要赶不上那班车了？比起说这些我更担心你会误了然后在冷风里多等十几分钟，快回家吧啊我会心疼的。”
陈涅看到何皎皎一个人一步步走回座位时脸色绯红像图书馆窗外的晚霞。无视他的目光，看来是不准备跟他再说一句话。
好吧。这世界上能最快毁掉你的好心情的人就是你喜欢的人的好朋友。
他恹恹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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