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女士,我来接您了。”
杨钧儒撑开伞,方要责问来人的不知分寸,谁知不等他出声,车里头的人踩着高跟拿着手包就依言下了车。一张长毯包裹半身曲线,毯角飘飘飞扬,红得鲜艳。发丝叫风吹着,风雨里一绺绺向肩后拂动。
“薇薇你……”杨钧儒上前两步,打量她身旁短袖牛仔裤再普通不过的男人。
宁薇反手推上车门,一点动作险些醉晃了身。
身旁人赶紧虚扶一把。
撑额稳了稳,宁薇面向杨钧儒:“车子你帮我开回去。改天我请人去开。”接着兀自转脸,询问身旁,“唐海,最近的酒店在哪?”
唐海立刻回:“前面路口向右转个弯就有一家,连锁的,看着不大,环境还算不错。”
眼下雨势虽小了些,耐不住风大。唐海一只手撑伞,另一手得攒劲死死把住伞檐。方才一路过来伞吹翻了好几回。风雨临头现买的伞,吊牌还悬着呢。伞骨瞅着扎实,抗风却不太行,容纳也不足,撑他一人堪堪能行,两个人就顾了这个淋了那个。他当然顾全客户了,自己赤头敞脸全曝在风雨里,湿衣服巴裹着皮肉,站立难耐。
宁薇像是醉得沉了,闻言,额头深点:“那就去你说的那家。”
唐海欸一声,带步就要走。杨钧儒忍无可忍拦在前头,看着眼前散发慵懒酒气的女人,质问:“你情愿跟这么个男人走,也不肯让我送?”
他知道他口中“这么个男人”可能是薇薇叫来的代驾,然而能半分思索没有当即脱口附近酒店位置并对内部环境了如的男人,他放不下心让薇薇跟他离开。
与其让他去,不如叫一旁落汤鸡送。好坏他们已经不清白。
宁薇不解释,交代一句车钥匙在车上便抬手执过他的伞,缓走几步撑在陈靖生头顶。
杨钧儒捏拳:“……”
“唐海,”宁薇回首,“把你手中的伞换给他。我们两个人撑这把。”
唐海闻言忙不迭就要上前互换。谁知宁女士身前人突然劈手夺伞开口就截了他的差事。
“我送你。”
他主动,宁女士岂会拒绝?
唐海识趣退回自己该待的位置。他一个代驾工具人,争是没资格争的。可惜,原本还想弥补错失的良机好好窥一窥对方长相呢。
他偷睃一眼白衣服男人,不由慨叹白日黑夜,你不正当,我不道德,男男女女闹嚷来往的尽是那几档子事。不过见了他们,才越发清楚自己内外在条件的劣势,根本不具资格,之前撩拨起的明里暗里心思彻底歇了。客户不开罪他,依旧用他,已是万万分大度了。他理应掂量明白,老实勤恳或许才是他的正途。
宁薇酒意教身前人突如其来的动作闹散了一分。她打量起眉目,将人细细盯视。
长柄黑伞贴心向她倾斜,黑胡桃木的伞柄被男人修长的骨节握着,光泽温润又分明冷峻。
猝然而至的殷勤,可不是他一惯的对抗作风。不过眼下她暂时没力气探究,汽车沉闷要吐,岂料风雨里更难忍受,酒液兴风作浪,三分醉倒吹成了八分。
她顺势拥住男人腰,借力向伞外说道:“唐海,不用你送了。你随我的车回去。杨钧儒,你送小唐师傅一程。”
杨钧儒外人眼皮底下受了偏心,还原地傻傻淋雨不成!早在陈靖生开口时,他便愤然冷心地坐进汽车发动引擎就要走。谁知那个女人今晚头回正视他,竟是支使他揣好心做人司机,当下鲠得猛踩油门!车子一下窜出老远,拖风带水,开得飞快。
唐海努力不让自己处于尴尬境地,忙忙故作自然说自己赶地铁更方便,不等醉中宁薇反应,一溜烟举伞跑了。半道伞檐被掀也数次镇定自若地翻回来。
-
酒店307房间。
陈靖生将身上衣衫不整的女人扔向大床。短短一路,他活像怀抱着一滩醉醺醺又软绵绵的烂泥。他真想知道,如果换了那个叫唐海的男人来,她是不是也这副不得体的样态。
宁薇抱着浮木荡荡漾漾好一程,总算四肢落到了实地。她不知那酒余劲厉害,好在有过肌肤之亲的大学生假意殷勤,换了小唐师傅,漫漫路途且有她忍耐。
天花板的顶灯刺得眼睑发酸,她翻过身,侧脸躺着,身心醉颓,顾不得床品卫生与否了。
“别这么看我……”宁薇闭眸轻语,“我比你以为的知道得多。你乖乖听话,除了床上的事,我不和你作对。”
陈靖生所有隐忍皆因他料定这句话为真,纵使这个醉酒女人知晓他身份的全部真相,只要对他有所求一日,于他,便不是真正的威胁。
他转过脸,按下房门把手。
“去买洗浴用品。”宁薇埋着脸说。
夜已深,周边商店大多打烊,只酒店附近一家私人杂货超市雨意里还投出光亮。陈靖生走进去,只随手挑拣几样牙刷牙膏毛巾一类的基本洗用。结完账塞在一个袋子里,一发丢上酒店窗边的圆桌几,转身离开。
身后洗手间昏天暗地咎由自取地发出呕吐声,他听得见,并不想看见。
彻夜雨水后,第二日天公放了晴,太阳光晒着,闷闷地悬在头顶。直至傍晚时分,满眼的光芒才晦暗下去,天边推开大片大片的橙红昭示着暴雨的再次来临。
宁大已正式上课。下了晚自习,心伤愈合的张春雷披风携雨马不停蹄奔回宿舍。不怪他争分夺秒风里水里,寝室四个人,两个不见打游戏,另一个专爱手机里爬树闯关、种菜养猪盖别墅。
为了寝室友谊和谐氛围和睦,张同学每天只能趁着舍友都还没睡,赶紧过两把瘾。上了游戏,不飙脏话不喊叫、不惊也不乍,除了偶尔激动,大多情况都是正常音量的连麦。
张春雷势要与那些半夜三更键盘狂叫的无耻夜猫以及走廊上魔音贯耳的躁动群体泾渭分明。往后同寝日子还长,他张春雷要给予三位舍友最安静的爱,同时争做最不疯、最有素质的一股文明清流。
比起睡前需要很安静的周寯,谢姜贞静一点抑或闹一些,都能安然入睡。于他而言,三更天的键盘声总好过半夜的翻书声。
他瞄一眼有学神潜质且无需半夜翻书的舍友,发现对方坐椅面桌不知在沉思什么。他看不明白,从外面风雨方归的周寯却猜出几分。
晚自习时张春雷不知从何处听来学校附近的某家连锁酒店死了人,打扫房间的阿姨早上发现时已经没了呼吸,好像是因饮酒过度酒精中毒引发的呼吸停止。真真假假,有人一耳朵听过,有人却似留了意。要不是周寯刻意观察,怕是捕捉不到某人一闪而逝的反应。
昨夜这位舍友归来晚,从张春雷口中他早已得知他出去见的是谁,晨起一侧脸孔又欲盖弥彰贴着一张创可贴……
谢姜贞抬眼见舍友一身雨水,疑问:“寯哥,上课前你不是带了雨伞吗?”
周寯去浴室简单清理后:“伞放在教室外面,出来就不见了。”
谢姜贞:“被偷了!”
他拉开抽屉,药盒内捏出一袋感冒灵,不由感叹,“一下雨,伞就容易丢。”班里还有同学停个车转个头的功夫,眼皮底下的雨伞被偷了呢。
周寯从浴室出来:“没事。我柜子里还备了一把。”宿舍楼外大雨倾盆,他取出睡衣从容预备洗浴。这一次,他先他一步定了心。
谈不上乱心,于陈靖生而言,那个女人生死与陌生人无异,惋叹一声生命无常已是最大的怜悯。他分出心神,不过是思量如果那个女人当真死了,死因假设存在一些非自然的痕迹,那他势必要面临警方的讯问。不止昨天,近一段时日,他都无法将自己从她的生活轨迹中完全择离。更者,轨迹之中与她存有来往的其他人,或多或少同与他存在着某种关联,顺丝摸缕……
陈靖生清楚地意识到与那个女人往来纠扯,绝非计划中该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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