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就到了关府,妙善下车,跟着舟川进去了。
十天过去,关星沉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手心结了一层厚厚的痂,腰腹也是如此。
妙善进了去,先是问问他伤好得怎么样了,谁知关星沉又像是吃了火药似的,满嘴的火药味儿。
“哪里麻烦妙善姑娘亲自过来慰问我了,我一个大粗人,哪怕是疼死了也好,都没个人关心,何必你来呢?”
妙善皱了皱眉,心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哦?
但她更清楚这话说不得,否则关星沉真的会给她表演个原地爆炸。
“公子,是我错了,我一回去就忙得忘了,你责罚我吧。”
关星沉冷笑:“你有什么错,你本来就忙,哪里有时间来看我这个病秧子,是我太苛刻你了。”
妙善脑仁突突地跳,还是耐着心思,翻来覆去哄了他好久,关星沉这才作罢。
没过多久,关星沉便收拾好了东西,让她随他出门。
让妙善没想到的是,两人来到了大理寺。
她怔愣地看向关星沉,可关星沉什么话也没说,推了她一把,让她跟着自己进去。
很明显关星沉都提前打点好了的,官役们看见他,都自动地打开门,两人一路十分顺畅地到了地下牢狱。
牢狱里阴暗逼仄,不少被关在里面的人都好奇地看着突然进来的两个人。
关星沉突然伸手牵住了她,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最尽头,里面的环境比起外面看起来要好很多,但也只是显得整洁干净而已。
尽管妙善早已经有点猜测到了,但当里面的那个人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的时候,她还是震惊地捂住了嘴。
是骆麒。
骆麒桀桀地怪笑起来,看着他俩,道:“果然是你们干的。”
“叶小姐,原来你那日跑了这么久也不放弃,原来是因为有了心上人啊?”
妙善皱着眉头看他,倘若他知道,这个小姐身份根本就是假的,他又会如何?
关星沉道:“你如今落得这步田地,当初售卖扬州瘦马时就该想到了。”
妙善一愣,看向他,扬州瘦马?这是什么?
骆麒怪笑了好一阵,才阴鸷道:“你难道以为这就能关住我了么?”
“关小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好事,但你未免也太天真了。我可是世子,谁敢真的关我?”
“不过是在这儿忍几天,等出去了,关小公子还是少些出门吧,毕竟,我这个人可是很记仇的。”
关星沉并未被他这番话激怒,只是淡淡道:“世子的父亲,崇平王,确实有才干,谋略过人。”
骆麒皱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关星沉看向他,轻笑道:“只是老了,难免有几分眼浊,站错了队。”
这话一出,骆麒脸色巨变。
他当然清楚家族中辅佐的人是谁,其实他们家并不是亲王,只不过父亲年轻时力挺当今皇上,居有功劳,所以皇上给了他崇平王的封号,恩荫三代。
因此,骆麒十分自信自己能出去,根本不怕关星沉这点挠痒痒的手段。
但是关星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知道?!
“你什么意思?”
关星沉状似无奈地摇摇头:“世子啊世子,你们该不会到如今还相信四皇子,哦不,南平王真的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么?”
如今的南平王,是当今的四皇子,张贵妃的儿子。
南平王还是皇子时,就十分受到皇上的宠爱,无他,因为张贵妃多年来圣眷不衰,一直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
虽然太子之位早已定下,但是当年皇上对四皇子的关爱甚至比太子还要多。
因此朝中大臣许多人都站在了四皇子这边。
然而不知为何,十二年前,皇上突然给四皇子南平王的封号,令他立即前往封地,不得召不允许私自回京。
皇上的这一举措打得诸多大臣措手不及,猜不透他的心思。
骆麒脸色阴沉地盯着关星沉:“你别以为三言两语就能欺骗我,你一个只知花天酒地的庶子,也配在这提什么朝堂之事么?”
关星沉闻言笑了起来:“我配不配不知道,但你是真的蠢。”
“世子有一点说对了,我一个庶子,断然不可能有这手段,能把堂堂一个世子拉到牢狱里。世子但凡平日收敛一点,警觉一点,就会发现不对劲。”
“然而你不但不知收敛,还越发张狂,连扬州瘦马的事都搞了出来。要是我的政敌也有个你这样的儿子,我做梦都得笑醒。”
他眼睛眯了眯,讽意十足:“被人当靶子使了都还没发现,这不是蠢是什么?”
骆麒的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来,此刻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爹呢?我爹怎么样了?!”他猛地扑过来,状若癫狂地大吼。
关星沉带着妙善退后一步,嫌弃地摆了摆手。
“世子高瞧我了,我一个庶子,怎么可能对朝堂之事这么清楚。我只知道,王爷也在这附近,说不定过几天你们还能再见见,好好叙叙。”
说完这些,关星沉便拉着妙善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骆麒崩溃大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爹!孩儿不孝,是孩儿害了你啊!!”
*
从牢狱里出来,关星沉才放开她的手,关心道:“吓到你了吗?”
妙善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慢慢地摇了摇头。
关星沉皱眉,弯下身子去瞧她。
“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妙善道:“公子,我们先回马车再说吧。”
关星沉看着她:“好。”
上了马车后,两人面对面坐着,妙善还是没有说话,关星沉内心不免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去看她。
过了好一会儿,妙善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问他:
“公子,骆麒如今这样,是你做的吗?”
关星沉顿了顿,道:“他的父亲,崇平王,因为站错了队,不免被人盯上,我借用这个契机,把骆麒私下那些事捅出来,剩下的就没管了。”
妙善知道他虽然没管,但接下来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当中。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夜里舟川的话,经过方才她才猛然发现,原来她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关星沉。
关星沉对朝堂之事的分析,冷静自若,深刻透彻,谋略过人,怎么会是外人所道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公子,”妙善抬头注视他,“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你为什么不愿意参加马球会?”
关星沉没有说话,手指一下一下敲在车垣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
“公子…若是不想说,也可以……”
“关家从前也是寒门。”关星沉突然道。
“从太祖父科举高中那一代起,才正式步入官场。”
“太祖父是状元,祖父是探花郎,父亲是榜眼,三代皆是进士加身,因此有了书香世家的荣誉。”
“我大哥幼时,父亲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继续走科举之路。然而大哥无心于科举,只喜欢舞枪弄棒。”
“父亲当年极为不喜,为了这事,大哥和他大吵一架,离家出走,再也不去读书赴考了。也就是那年,大哥孤身一人参军,跟随军队去了西北。”
“但谁也没想到,大哥竟然挣了个这么大的军功回来,从此封为骠骑大将军,手握千万兵马,保家卫国。”
关星沉低声道:“但这军功实在太大了,且我二姐也嫁入了武将家中,父亲一直惴惴不安。为了防止引起皇帝的猜疑,父亲主动请求降职,自愿去翰林院修史,做个无关紧要的文官。”
“你也知道,我姥爷白手起家,打拼了大半辈子,终于成为一方富商。商人虽自古以来都入不了政客的眼,但也不容小觑。”
“关家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妙善听完了他说的这些话,愣了很久才全部消化完,
“所以,你这些年……都是装的?”
关星沉笑了笑:“我若表现得太正经聪明,只会让关家的处境更危险。”
妙善低下头,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以前无数次羡慕关星沉生下来便什么都有,身边仆人成群,要什么便有什么,每日最大的烦恼应该就是吃什么,去哪儿玩。
可现在她才发现,人家其中也得处心积虑地为生活,为家族考虑,有些事,是不得不做,锋芒不得不藏起来。
“公子,那你有想做的吗?”
关星沉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
妙善抬头看他:“那你呢,你是想像你大哥一样纵横沙场,还是像你父亲一样,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呢?”
关星沉垂下眼眸,过了一会儿,笑道:“他们是没有才这么做,小爷我要什么有什么,才不想像他们这样吃苦。”
妙善没有说话,或许有些事,在不言中就已明白。
说了这么久,马车也已经行驶了很远了,关星沉伸了个腰,道:
“先别回府,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得好好玩玩。”
说着,他让车夫停下,站起身来就想出去。
“关星沉。”妙善突然叫住他,“你为什么要替我教训骆麒?”
关星沉已经跨出去一半的身体,就这么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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