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抬眼对上许岁尖锐的目光,轻轻一哂:“我是不是故人,只在大将军一念之间罢了。”
许岁没再搭理他,转身对云随说道:“先生此事不若留到明日议事再谈,我也好听听诸位将军的意见再做定夺。时候不早了,二位回吧。”
说罢便摆了摆手,示意李山送客。
老实人李山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看着帐外正午的日头略感疑惑:“现在时候很晚了……吗?”
许岁抓着门帘一本正经道:“晚了,本将军的午睡时间都要没了。”
“啊?”
“啊什么啊?忙去吧,晚上开伙再来喊我。”
李山愣愣地回了句“是”,那门帘就被毫不留情地一甩,关得严严实实的。
“……大将军身体这么弱吗,日中就要歇息?”
大将军被师父折磨了三年,身体好得能顶铁人,不过归澜天生懒骨,又装了许岁这个恨不能长在床上的灵魂,在没有手机的世界里大概除了吃饭也就剩下个睡觉的乐趣了。
许岁把冰盆拉到床边,伸手按了按床板,随即非常自觉地把被子打开铺好再躺下去。
归澜这时候又跑出来:“这个床睡着好不舒服。”
“我也觉得,什么玩意做的这床,被子铺了还这么硌?”
许岁翻了个身,还觉得枕头似砖头。
他生无可恋地哀嚎一声:“瓜皮我好想你——”
……
约莫过去一盏茶的时候,大将军的营帐里光临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者完全把当军中布防当成摆设,大大方方地当着巡防队走过,却无一人察觉方才路过一个大活人。
他走到帐帘前脚步一顿,随即身形逐渐变得透明,而后竟直直穿过帐帘长驱直入!
此人停在床边,就着帐内一点昏暗的烛火光,用目光细细将床上睡沉了的人描了一遍。
如果许岁醒着,看清来人的脸,大概会叫他一声“常安在”,然后拉着他说:“我今天看见棕毛和大哥了,不过不太像,你倒是挺像的。”
常安在低低地叹了口气,想:“我当然像了,谁能比我更像我?”
他不知这么站了多久,直到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的那一刻才倏地消失不见。
李山没敢进来,只往里探着脑袋喊:“大将军,快醒醒,开饭了!”
许岁闻声猛地坐起,随即捏到了手里的东西,一直紧闭着的眼睛才睁开一条缝。
“嗯?”
是一个小巧精致的锦囊。
许岁莫名觉得熟悉,于是又捏了捏,捏之前还不忘摆手让李山退下。
那锦囊忽然开始发热,随即“滴”了一声——是副本助手启动的声音。
那一瞬间,久违的光屏展开在许岁面前。
“瓜皮!”
光屏上弹出来一句“我在”。
许岁高兴坏了,一骨碌爬起来围着那光屏左看看右看看,恨不得看出花来。
“嗯?这是什么东西?”归澜从没见过这么个玩意,出声问道。
许岁闻声一愣,光屏也随之一闪。
这货没被屏蔽?!
归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许岁没听见,于是又问了一遍。
许岁看向光屏,弱弱地问:“……什么情况?”
瓜皮闪了半天,终于憋出来一句话:“我只剩一小半了。”
许岁:“?”只剩一小半是什么意思?那另一大半呢?
然而他还没问出口,就见光屏上又弹出一句话:“别问,我不能回答你。”
随后就化作一道流光钻回了锦囊里。
归澜还在艰难地辨认着眼前的方块字,认到一半字竟然没了!
“哎不是——”许岁怔了几秒,喃喃道,“这什么破副本下得助手都没了?系统搞我?”
归澜还在叽叽喳喳地问,许岁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口扯了两句让他闭嘴,然而归澜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然后呢?”
“没了,按理说你应该看不见他才是……算了,你最好不要知道太多,我以前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你可能会被清除也说不定……”
“被清除?”
“就是被杀。”
“那——”
这场相当危险的你问我答根本看不见尽头,许岁顶着满脑袋乱绪快要炸了,连忙叫停:“——你别问了!我不知道了!”
归澜安静了一瞬,然后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终于安静下来。
许岁又捏了捏锦囊,等了一会,见一点动静都没有,只得先把锦囊收了起来,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来。
“大将军!开——饭——了——”李山在外头等了半天,眼见晚饭只剩一半,没有许岁的命令又不敢进去,只好在帐外干嚎。
许岁闻声,“吃饭”二字瞬间入侵了大脑,什么想得起来想不起来的全都抛诸脑后,穿着中衣披了件外袍就冲出去了。
李山喊完,只感觉一阵黑风从自己眼前飘掠而过,再转头,就看见许岁已经坐在篝火前了。
李山:“……?!”
许岁刚坐下,就有人殷勤地递过来一根羊腿,熟练的姿势一看就知道是京城的兵。
然而许岁接羊腿的姿势更熟练,自然得简直好像这才是常态一般。
李山原本当大将军新官上任,跟手下相处还生分才不爱见人,谁知他随意得像把军营当家似的!
许岁啃着盐没撒匀的羊腿,看着递给他羊腿的兵蛋子一脸期待的表情,有点生无可恋,最后只能叹气道:“烤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烤了。”
那处篝火一圈人爆发出一阵哄笑。
“大将军!吃俺的!俺的手艺好!”
“去你的!你好个屁!大将军吃我的,我这烤肉的手艺可是祖传的!”
“大将军别光顾着吃肉啊!我敬大将军一碗!”
“对对!大将军来!咱们今晚不醉不归!喝!”
许岁下意识要婉拒,猛地想起自己现在顶着归澜的壳,既不是日理万机的与归队长,也不是肩负重任的四号先锋,而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不必威严也不必深沉,可以肆意与差不了几岁的麾下玩闹,可以喝完酒一起聊人生理想,甚至可以互相揭彼此的短,然后打作一团。
大概是归澜的意识在作祟,许岁接过了那碗烈酒,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还一个劲喝。
到最后所有人都趴了,就剩一个他一个还坐着。
许岁:“嗝……归归,酒量不错啊。”
许岁自己也晕,但还没到要趴的程度,他把凉掉的烤肉都热了一遍,认认真真吃完才起身离开。
他坐得太久,起身时腿一软,没站住,迟钝的大脑还在想这么摔下去有多痛,人就直直倒进了一个温暖的臂弯里。
这个臂弯的味道太过熟悉,许岁想都没想就伸手圈住了来人的脖颈,整个人都靠了过去,安心地闭上了眼,就这么睡过去了,失去意识前还嘟囔了一句:“常安在……”
常安在恼火又别扭地应了一声,随后把许岁打横抱起,带回将军帐里,一边想着把这人砸床上算了,一边又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到床上,嘴里嘀嘀咕咕着:
“堂堂主将,跟一帮新兵蛋子把自己喝得差点趴了,白费我给你开这么多挂,没心没肝的玩意!”
他也许是真的想骂许岁一通,但是又怕把许岁吵醒,再重的语气,用低得跟没有似的音量说出来,都温和得不像气话。
更何况他还边“骂”边给许岁掖被角。
……
没有人知道大将军昨夜怎么回的帐篷,除了外出巡防的和在营地外围守夜的,其他人全都喝趴了。
许岁百思不得其解,遂将见一营和二营两位将军的事往后延了一点,他觉得另一件事比较要紧。
他真是犯病了才喝那么多,还喝断片了!
大将军难得在晨练出现在演武场,还换了身窄袖的劲装,简直是千年难遇的奇景。
“诸位,昨夜喝得可痛快了?”
底下三块方阵,只有京城那群少爷兵在高呼“痛快”,而地方军整整齐齐地跪了下来。
许岁的视线慢慢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逐渐发现气氛不对的“少爷”们身上。
等到演武场重新安静下来,许岁才又道:“昨夜,我纵容诸公喝得烂醉如泥,置巡防、守夜之安危于险地,督军不力,失职在先,方才我已命人秉明圣上,由陛下罚我。京军犯错,不知悔改,念在初犯,今后一月,你等晨练多负重十石。豫军、雍军,见同僚放纵,不加制止,欣然加入,明知故犯,今后一月,晨练负重五石。当然,负责昨夜巡防和守夜者免罚。谁有异议?”
底下冒出来一道颤巍巍的声音:“报……报!大将军!我有异议!”
许岁循声看过去,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只见那人在许岁与他对视的一瞬间抖了抖,吓得话都要说不出来了,好一会才稳住声音:“将军与军师不与我等晨练,如何罚?”
“两位将军与我同属陛下任命,如何罚由陛下裁定,军师本就直属本营将领,如何罚与我无关。还有何异议?”
无人敢应。
许岁颔首:“看来没有异议,那么诸位,自觉去领上自己的沙袋,开始晨练吧。”
李山跟在许岁身后走下高台,领沙袋时多拿了两袋。
一袋沙重五石,两袋就是十石,加上李山属京军,负重加起来总共有二十石。
许岁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声不吭地多领一份罚,挑了挑眉,却没制止,踱着步子慢慢悠悠地走了。
这时天边透着晓光,云层被镀了一圈金,一晃眼就大亮了。
许岁寻着香味找到火夫,吩咐从今天起往后一个月的伙食都往好了做。
“大将军,怎么样才算好啊?”
“哦,简单,顿顿都有肉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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