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家住着拐杖，冷冷说道，“追上她。”
红光再次爬上她的脊背、后颈，她死死地咬住了牙，拖着两条刺痛难忍的腿跳下了大桥。
下面是宽阔的湖水，被桥边的霓虹灯折射出波澜的色彩，她一刻也不感眨眼，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摇晃着抓住了横栏，机器人跑动的“咔咔”声已近在咫尺。
她没有抬头，深吸一口气，看准了不足半人高的桥洞，用双手将自己晃了起来，在最高点猛地松开了手，任由惯性将她摔进了漆黑的桥洞内。
源源不断的机器人占据了这一座桥梁，而她也从来没有寄希望于能躲在这里躲过无孔不入的搜查——她只需要几秒钟。
摄像头的红光占据了湖面，而她看向了手上的智脑。
她必须主动切断它，她只能放弃联邦居民的身份来换取她应该得到的东西，或许是尊严，也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从智脑没有让她发出消息的那一刻她看见了这一个走向，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有了机会。
她只有那么一点如水一般随时会从指缝间溜走的时间，可她却看着手腕上的智脑，怔怔地浪费了好几秒钟。
……没什么值得犹豫的。
叶肃凌这么告诉自己，从智脑没有让她发出消息的那一刻，她就应该对这个走向了然于心。
从强制匹配找上她的那一刻，她就被切断了所有后路。
她能逃的了一次，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她的性命已经不属于她，反而属于虚无缥缈的命运。
她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两种——一是切断智脑放弃联邦居民身份。二是按照匹配内容，和柳未生下一个精神力足够高足够稳定的后代。
但对于她而言，从一开始，选择就只有一个。
红光已经如点燃的火舌一般攀爬上桥洞，如睁开的瞳孔，一个堆叠着一个，她缓慢吐出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拼接零件时悄然留下的零件。
伏锌片的银光割开了一小部分黑暗，它在黑暗中弯曲成一道完美的半圆弧线，这道弧线带着破空声重重落下。
在这样的力道下，曾经无孔不入监视着她的智脑变成了两半的碎块，只留下两道轻响就落了地。而她的手腕也没能幸免，在碎块落地时也涌出大片淋漓的鲜血，嘀嗒着顺着腕骨流下来。
……原来这么简单。
叶肃凌按住看手腕，却在疼痛中这样想着。
她的动作并没有因为疼痛而迟缓，甚至没有管不停流血的腕骨，今夜第三次一跃而下。
这次迎接她的，是湍急的水流。
明明是落尽了水里，却仿佛被什么托住了，水浪一拥而上，将她往深处往远处带去，那些红光也一瞬间落在了后头。
……她切断了所有后路，选择了一种惨烈的走向——是惨烈吧，因为这甚至都称不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只能算的上自寻死路。智脑对一个居民来说太过重要，没了它，她也没了社会上拥有的一切，包括身份，包括所有人际关系，甚至，她失去了叶肃凌这一个名字。
可她却在水流的包裹下笑了起来，起初是断断续续的低笑，后来却成了肆意的大笑——仿佛她将未来切断时，也一并切断了所有束缚。
是啊，她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词语形容了。那是自由啊。
她竟隔了七年，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了和母亲一样的体验——放弃了一切在意或不在意的事物，放弃了珍视的，或是恐惧的，最后被风裹了起来，那就成为了构成她们后半段人生的自由。
在这样远远说不上好的情况中，她朝前游去，能感受到手腕的血液被水带走，失血的感受让她觉得微妙，像是蚂蚁爬满手背的痒。
也幸好，那样猛烈的一下并没有切割到动脉，失血量也并不多。
流下来的浪从她头顶掠过，下一瞬轰然落下，她呛了好几口水，劈头盖脸的水流叫她连睫毛都沉重的坠着，只能用一只手划着水保证自己不沉没，另一只手将脸上眼睛上的水撸下来甩开。
手腕上裂开一条血线，血水流出，又被水流吞噬。
没看见伤时并不觉得严重，看了才发觉情况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伤口贴着腕骨，每一次使力都会牵扯到伤处，手划一次浪，这条缝就会被撕扯地流出新的血液，这也使得止血变成了奢望。
裂口的边缘已经被水泡得发白，但并不怎么疼——或许是因为腿上的痛楚占了大头，她也没办法从一堆疼痛里挑拣出微弱的那一种。
水流已经带她往远处漂流了很久，视野所及再也看不见原先的哪一座大桥。
暂时不用担心那些机器会追上来，她得先游上岸，把血先给止了再考虑后续事情——比如失去了智脑后该怎么活下去，不说别的，吃饭就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有的时候是不能想那么多的，她刚刚才想到了吃饭，肚子就应声似的就叫了一声。
叶肃凌叹了一口气，打算等一下随便找个售卖机买点面包吃，这大概是她目前为数不多不用智脑就能买到的东西，其它地方——哪怕是菜市场，都需要智脑进行身份验证，她现在压根哪里都进不去，就连悬浮车也坐不了。
但她现在却突然发现，往岸边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腿因为那一跳变得十分麻木，基本上没有多大用处，受了伤的那一只手也没办法大幅度摆动，顺着水流倒没有问题，只要保证自己不沉下去，水流就会给予她最大的速度，但要往岸边游的话，水流原先带来的助力就成了彻头彻尾的阻力。
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决定一股脑冲过去，现在怎么说也还有点余力，要是再在水里泡一会，剩下的这些力气也都消耗殆尽了，那时候她就真的算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游泳技术不怎么样——或者说大部分联邦居民的游泳技术都不怎么样。她只会无师自通的狗爬式，在这样四条肢体废了三条的情况下，她的速度到达了历史最低，最多保证自己不呛到水、不沉下去，再多的，就没办法保证了。
唯一幸运的一点是她飘下来的位置不在河中间，离岸并不算遥远。
在一番折腾下，她终于有惊无险地爬上了岸。
全身上下都是沉重的水，像是背着一身的石头，她在夜风下打了几个冷颤，撕下了一些布料缠住了手腕，算作是粗略地止了血。
……接下来，她得回天湖游乐园。那一个地方或许还安全，更大的可能却是已经被机器人占据。
但她得把叶少少带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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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或许那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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