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迟因为陆轻的话也注意了一下那边的动静。
都是些看起来就年龄不小的宫人,被年轻的太监押着往前走,身边还有侍卫跟着一起。
李迟即刻反应过来,甚至有点想拉着陆轻立刻调头的冲动。
“哇,好长的队,是去领退休福利的吗?”陆轻嘴比脑子快,等脑子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场面的时候,话已经说出去了。
恶心从心底弥漫上来,差点腌得陆轻嗓子发疼,说不出话来:“……他们六十岁了?”
她几乎都要把这件事忘光了,从来到这里,一直到现在,陆轻真实经历过的活埋都还是阿芜口述的,并且未遂。
还有离她最近的温贵,也还活得好好的,于是总觉得没必要担心。
李迟想扶住陆轻的手尴尬地停在半途,发现对方并没注意,又攥紧了拳收回来:“对。”
陆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陆时月能为了温贵去在皇上的书房前跪好久,可现在这么多人,皇上真的能听她的吗?
“我该去阻止吗?”陆轻发出疑问。
“公主若觉得不对,的确是可以量力而行地阻止。”李迟说:“可天下苦于此律法已久,寻常人家,青年者无法尽孝赡养,年老者无法颐养天年,并不是公主开口就能阻止得成的。”
陆轻脑子里上涌的热血也逐渐平复下来,不过那些被押送去活埋的人的身影还是在她眼前驱散不开。
李迟似乎能看清她的所有顾虑,宽慰道:“律法在上,就已成常态,所以因为无法施以援手而自责,的确是没有必要的。”
对,活埋一项是大周的律法,每天都有人被拉出去埋掉。
可是这件事就连大周的人都哀声载道,自己又怎么能够不共情。
“你说……”陆轻低头沉思,“王孙贵族之间不乏厌恶这条法律的人,为什么父皇不废除呢?”
“律法的修订,朝臣都会上书参与,臣第一年入官时就有过提议。”
陆轻抬头看他,很是好奇的样子落到李迟眼里,心情不由自主的好了起来:“后来就与同样上书的几位大臣一同被罚了。”
“可父皇不是很喜欢你吗,怎么会罚你?”
李迟:“这有什么不能罚的,在陛下那里,自然是律法之上的皇权不可撼动。”
陆轻怒气冲冲:“父皇太过分了,提意见还要被罚,罚你们什么了?”
“几个月俸禄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前社畜陆轻的心狠狠疼了一下,居然罚员工的款,真想拍一本《劳动法》在皇上面前让他熟读并背诵。
陆轻:“……真过分,你下次再提修改意见的时候记得加上‘用人单位不允许对提积极建议的员工进行罚款’。”
“好,等以后提议,臣一定加上——其实厌恶这条法律的贵族并没有公主想象的那么多,大多还是想要特权的世族。被罚之后臣等也就不再纠结了,不如把目光放向别处,不至于在一棵树上吊死。”
陆轻想了想:“比如修建流民的收容所?”
李迟略微惊讶了一下:“您知道?”
“啊。皇兄跟我说的。”
李迟低头笑了一下,耳朵有些红:“公主竟记得。”
“我当然记得啦。”陆轻向前走了两步,示意李迟跟上来,又变成了刚刚并肩走着的样子,“出宫玩的时候,认识一个孩童,他受富商家小少爷的举报,带着他爷爷到处躲避,就想着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缓一缓,皇兄就同我说了。”
李迟为了听她说话,略微低着头,路窄,靠得也近。
虽然没有接触,陆轻却依稀能感受到李迟身上穿来的温度。
夏日炎热,就连李迟身上那股淡香都随着他的话一起传过来:“公主确实聪颖又善良。”
陆轻正寻思他身上的香味是熏香还是香囊,突然就被李迟捧上高台,急忙摆了摆手:“您别这么说,我不能被夸,一被夸就想溜走。”
无处安放的手叠在身前,又下意识的摆弄起腰间的玉佩。
李迟认真问道:“那臣应该说些什么?”
陆轻胡乱说了一通:“可以问我今天做了什么,有没有认真听讲,喜欢父皇还是母后……”
她偷偷看了一眼李迟,发现他听得仔细,最后应了一句:“好,臣记住了。”
外臣不得入后宫,在路口的时候,陆轻就跟李迟告别了。
下午的课又是昏昏欲睡,纵使李迟的声音再好听,也抵挡不住属于夏日的困意。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比下午上课还痛苦的事情,那就只有随堂测试了。
中午刚从父皇那边回来,陆潇潇特别留意了一下陆轻,只见她抓耳挠腮地组词,再把这些词拼成一个个句子。
陆潇潇撑着脑袋提笔写字,写着写着就走神,总想到父皇对陆轻那模糊不清的态度,她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陆轻也正好交卷,两个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陆轻对她做了一个亲亲的表情,陆潇潇就忍不住笑出来了。
临近下课,陆潇潇扯了扯陆轻的袖子:“姐姐。”
“怎么啦?”
“感觉很久没跟你一起走了,能把我送回宫吗?”
陆潇潇虽然有着皇上的命令,但还是不急不徐地跟陆轻走着。
夏天就连傍晚都是热的,还有好多小飞虫不厌其烦地跟过来,随意闲谈了一路,眼看就到疏钰宫了。
“送到啦,那我回去吃西瓜了。”陆轻大概知道陆潇潇有事,也不说去里头坐坐,朝她摆摆手就要告别。
陆潇潇急忙喊住她:“等一下。”
陆轻站在原地,等她说完。
陆潇潇的手不自觉地抠弄起指甲来:“姐姐最近哪里得罪过父皇吗?”
几个时辰前李迟还说过这个话题,现在潇潇又来提醒自己,想必是皇上那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陆轻扪心自问,虽然从前确实没有让皇上喜欢自己的理由,但是自己应当也没有惹到他,怎么反而感觉明里暗里都在针对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父皇今天中午把我和陆祁都交过去,给我们看姐姐最近几篇作文,最后叫其他老师单独指导我们。”陆潇潇皱着眉,“我虽愚笨,可父皇语气里的不满却不是单单冲着我跟七弟的,更多是对姐姐你的。”
陆轻点头,表示自己记在心里了。
陆潇潇看陆轻这个反应,显然是有所察觉,当即松了口气:“姐姐不是一无所知就好,或许是我感觉错了,再或者,姐姐纵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父皇过几天也就消气了。”
陆潇潇真心实意地替她担心,陆轻心里感动极了,却还是被这些话压着,做不出什么表情来。
陆轻下意识地轻轻叹了一声:“没事,我会小心的。”
这一声轻叹对于陆轻来说只是一个没事就来的语气词,但是听在陆潇潇耳朵里又不一样了。
她甚至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好不容易得势的公主却因为君心难测又莫名其妙的被冷落然后郁结于心郁郁寡欢无疾而终”的苦情戏了。
陆潇潇上前紧紧拉住陆轻的手:“没关系的姐姐,我会努力让父皇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怒意减轻,退一万步讲,就算姐姐的处境真的变得跟从前一样了,我也会养着姐姐的!”
陆轻:“……”
陆轻安慰她:“真的还没到这个地步,父皇至少表面上还对我不错,就是我弄不清楚他为什么生气,他这个情绪也太起伏不定了吧。”
陆潇潇突然想到什么:“对,父皇最近总点安神香,兴许真的是心情不好呢?”
陆轻不再纠结:“好,那就不必再提了,就当我不知道,你也没看出来,父皇就是心情不好。”
其实只凭这一件两件事确实看不出什么,况且明明前几天陆敛秋还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不至于这么突兀地转变性格吧。
陆轻告别了陆潇潇,就往一个熟悉的方向走去。
等站到皇上寝宫门前的时候,陆轻已经憋了一肚子话了。
“温公公。”
温贵赶紧上来迎接她:“诶,公主。是来找皇上的吗,奴才通报一声。”
陆轻得了恩准,小心翼翼地进去,探头喊了一句:“父皇在吗?”
皇上正头疼地审着一堆公文:“明知故问,朕在呢。”
听到这种熟悉的语气,陆轻顿时就放下心来,很客气地朝他行了个礼,装得人五人六:“儿臣贸然前来,会不会耽误父皇工作?”
皇上揉着太阳穴,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这么拘谨,朕说了你什么吗?”
“这倒没有,就是刚刚送潇潇回宫,走得有点累,想顺路过来吃个晚饭。吃人嘴短,所以要客气一些。”她溜到皇上身边坐下,“父皇最近是心情不好吗,我听说父皇总是差人去太医院那边取安神的方子。”
“批奏折太累了,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言论,心生疲惫,要不要听两句?”
陆轻深谙后宫不得干政,当即摇头:“这可不能听。”
“不过是些胡话瞎话,有什么听不得的。”陆敛秋从旁边一堆奏折当中挑出几份,展开念给陆轻听:“近日并无事启奏,问陛下安,陛下午膳用何。”
陆轻:“啊哦。”
“臣见别人都奋笔疾书,自怵无事可写,随便写上几笔,问陛下安。”
陆轻:“……啊,其实我觉得挺好玩的。”
皇上深吸一口气:“还有不舒心的事情。今年寿辰你为了陆千河一事,都还没给朕做长寿面。”
陆轻凑近皇上:“啊?您还会为了这个不高兴吗?”
“当然了。”皇上把奏折放到一边,“在朕这吃饭,就得去厨房帮工,你金枝玉叶受不了这种苦,要不然还是回流阳宫吧?”
陆轻一脸轻松地站起来:“不了不了,父皇早说嘛,儿臣这就去,不过晚膳吃完了可以让人备半个西瓜吗,儿臣想挖着吃。”
皇上疑惑:“不会吃不完吗?”
陆轻自豪一笑:“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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