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布时间：2024.6.13 古尔邦节：2024.6.17
【漫长的告白】
“文秀，Janem，礼拜五，我礼拜五就回家了。”
现在的交通是多么方便呀！相隔万里的我们，只要出发，也不过要24个小时就可以再见面。
“巴雅尔大哥和你一起回来吗？”我问。
蒙古的马场关过几年，后来蒙古大哥巴雅尔又在乌鲁木齐重新开了，但是巴太从来没有换过合作对象。我知道，只要巴雅尔还在这个行业，巴太就会一直为他驯马。他们超过二十多年的合作与信任，早就跨越了时间。
“他是蒙古人，不过古尔邦节，他说他不回乌鲁木齐，他要和他老婆在欧洲多玩几天。”
“爸爸让你买的酒曲，你买到了吗？”我想到苏力坦的新爱好。
“买不到，但是本地朋友给了点。Janem，你要的咖啡，买不了呢。” 巴太声音中带了笑意。
“为什么买不了呢？爱尔兰不卖爱尔兰咖啡吗？”我问。
“Janem，爱尔兰咖啡是掺了酒的呢。” 他总是喜欢这样，把问题扔到我面前，笑着看我着急的样子，然后才心满意足地把答案留在最后。
“哎，好吧。”我说，“巴太，踏雪的故事终于写完了呢。就前天。”
巴太在电话那头轻轻笑起来：“Janem，二十年了，你终于写完了。等我回去，我们好好庆祝一下。”
“拖拖拉拉写到今天才写完，有什么好庆祝的呢！”我说。
“有呢！我要把我最爱的文秀抱起来，我要好好亲亲我的文秀，我要抱着我的文秀不撒手。”
不管说了多少次，他怎么还是要这么直白，这么肉麻呢！他把英语学的那么好，怎么汉语就总还是这些小学生都会用的词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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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主任又一次郑重其事地走进小卖部，要我和妈妈，奶奶一起听。
“老太太，张凤侠。”村主任永远是这样慢条斯理的开头，“我替苏力坦问了建设兵团的汉人了，他们说不是旧社会了，现在提亲要两个年轻人商量着来的，大人不能替他们做主的。你问问文秀嘛，她什么时候觉得可以跟巴太结婚吗？可以的话，就给巴太一个信号嘛。”
“村主任，我就在这儿坐着呢。”我眼巴巴地说，“你咋不直接问我呢。”
“哎，小姑娘。结婚是大人说的事嘛，我当然要跟你家大人商量。”村主任语重心长。
“文秀，我们之前说，一年去三个月青岛，要是那三个月我不去青岛了，去乌兰巴托，去其他国家，要是去其他国家训练，三个月都不够了，你还愿意吗？”巴太问。
“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爸爸愿意吗？家里的牛羊怎么办呢？”我问。
“你怎么会不重要呢？”巴太紧张地拉上我的手，“文秀，你重要的。”
“我的意思是说，”我顿了顿，“你从青岛回来，不就是为了帮爸爸放牧吗？难道不应该你们两个商量吗？”
苏力坦让巴太给我烧上奶茶，我看不过去巴太忙来忙去的样子，主动提出来帮忙。
巴太抬头笑着看我：“托肯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我就开始帮她干活了呢，煮奶茶嘛，我做的好着呢。”
我突然想起妈妈说的，巴太是个可怜的孩子。比起他的哥哥木拉提，他和自己的妈妈少相处了十年的时间。他在两个男人的拉扯中稀里糊涂长到十岁，后来托肯嫁了过来，他才得到正经一些母亲般的照顾。
难怪，他和托肯天真无邪的性子这么像呢！
“李文秀。巴太要和你在牧场，在城市，你们两个决定吧，我都同意的。”苏力坦开口，慢慢地，一字一句地，一边说一边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听得懂他的哈语。
“苏力坦大叔，你的牛羊怎么办呢？”我还是那个问题。
巴太坐在我脚边的矮凳上，给我和苏力坦小心翼翼端上奶茶，又一脸期待地看着我。像极了那年我们转场拜访朝戈家的时候，他在蒙古包的模样。
“我身体好得很，照顾自己没有问题。你是汉人，住不惯我们毡房怎么办呢。你不会喂羊挤□□怎么办呢？你还不会做饭呢。你什么都不会。巴雅尔要巴太去帮他，巴太喜欢，巴太带你去城市，住汉人的地方。”苏力坦看我和他交流没问题，说话的重点开始多了起来。
我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巴太，用普通话向他求救：“巴太，你爸爸是不是嫌弃我呢？”
“嫌弃。”苏力坦好像听到了这个关键词，跟着我的普通话重复了一遍。
“Ake！”巴太连忙救场，他的哈语有点语无伦次了起来，“嫌弃不是你以为的意思的，是不好的意思的你不要再乱说普通话了。”
“文秀，爸爸的意思是他同意的，同意你的。”巴太又赶紧跟我解释。
“我是说同意你们，李文秀。”苏力坦正了正身子，用哈语慢慢说了一遍。
“巴太赚钱了不要给家里买牛羊，我跟他说。”苏力坦又慢慢地开口，“我一个人也放不过来，以前的债还完了，他以后赚钱是你们两个的，你们结婚用，生孩子用。”
“Ake！” 巴太又喊了一句，好像在提醒苏力坦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还没想明白，苏力坦就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我知道，结婚也要听你的，你同意了才结婚的。你不同意不结婚的。” 解释得明明白白。
“Ake。” 巴太一手拂上自己额头，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无奈和痛苦，再加上苏力坦那郑重其事的模样，看得我想笑。
“我同意的。”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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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太，踏雪的故事，我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好呢？”我真的是拿不定主意。
“Janem，你觉得我的汉语已经好到可以帮你的书起名字的时候了吗？”巴太哈哈笑着问。
“那你帮我起一个英文名字吧。”我负气道，我知道他在这里等着我呢，我一句英语都不会，而他除了英语，都学了好多爱尔兰语了。
“英语名字没有深度的，没有意思的。还是中文最厉害，还是我的文秀厉害。”巴太见风使舵拍马屁的本事也厉害了。
“巴太，你明天到了县城，和叶尔达那一起回来吗？他也要来过节呢。”
“他把踏浪给我送到车站来，我骑马回去。” 巴太说，“他的阿耶丽骑不了马，他们开汽车。”
我早早就打消了劝他也开车回来的念头。十年前，他在牧区接生了一匹小马，他太喜欢了，就买了下来，养大它。巴太给它也起名踏浪。那匹马有着踏浪的眼神，巴太告诉我。
我想，那些曾经让我们无法面对的事，终有一天，都能笑着说出来。
踏浪从此就是巴太的爱马，每次他出门，都会骑着踏浪到县城去坐火车，开汽车，把踏浪放在县城的马场。每次他回家，都是骑着踏浪回来，不管多晚，他到的时候，我都会等他。
他也早早打消了劝我不用等他的念头，是不是他还心中窃喜，以为我伉俪情深呢？我每次想到这点，都会自己捂嘴偷笑。他哪里知道，我是多么深切地沉溺于2004年的春节，漫天烟花起舞的那一刻，他映在光影中帅气的脸庞啊！
时光穿越过去的长廊，每每把这一刻带到我面前，我都会充满感激地欣赏着，回味着。我为拥有他感到幸运，我为我的故事拥有那么多读者感到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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