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季风已经大面积入侵广东领地，广东的冬天来的迟，已经十二月底真正的寒冬才降临，气温骤降，温度维持在个位数，这也意味着寒假即将来临。
南方的寒冬是刺骨的寒，一中秋季校服外套很薄，基本抵御不了寒冷，因此学生都在里面套上棉衣，卫衣，然后裹上校服外套，看起来像几百斤的大胖墩，有些直接在外面套上厚厚的绵套，象征性地把校服外套裹在里面。
高三第一学期接近尾声，学校为了更好地跟进学生学习进度和心理健康状况，决定开一个家长会，时间就定在期末测试的前一周。
一下课，楚江和秦帆不约而同往班主任办公室赶。两人步伐一致，肩并着肩，由于两人的气质太过于出众，走路带风，成功吸引了一群人的目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场走秀。吴才元见两人风尘仆仆，一前一后地踏进办公室，齐声喊道：“报告！”
吴才元嘴角微微抽搐，他抬了抬眼镜，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道：“你们两个找我有什么事吗？”
“家长会……”两人不约而同道，又不约而同地谦让，“你先说……”
吴才元：“……”
“要不你两一个一个来，秦帆你先。”
秦帆点点头，“这次家长会我不能参加。”
吴才元耐心询问道：“为什么不能够参加？可以给老师一个理由吗？”
秦帆抿唇不语。
“这次家长会是学校统一组织，全高三的学生都得参加。无故不缺席。”吴才元解释道，“这个也是学校对于你们的关心，想和家长多沟通，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秦帆啊，你要是不能参加总得给老师一个理由吧？嗯？”
楚江余光瞟向秦帆，他紧抿着唇，唇色泛白。
吴才元见秦帆难以开口，也没有着急催促他，而是看向楚江，问道：“你呢，你来找老师有什么事？”
楚江收回视线，垂着眼皮淡淡道：“和他一样。”
吴才元：“……”
楚江补充道：“我有理由。”
吴才元不置可否，“那你说说。”
“我爸妈没空。”楚江理直气壮道。
“这样啊。”吴才元摸了摸下巴，“没事，老师这边联系一下你父母，看他们能不能抽出时间，实在不行就算了。”
楚江蹙眉：“不用联系了，他们忙得很。”
吴才元听他的语气，预感他和父母应该不太和，也没有为难，叹了口气，“行了，老师知道了，鉴于你这学期表现不错，这家长会你父母就不用来了，不过家长不来你也要出席家长会。”
楚江“嗯”了一声。
吴才元撇了一眼沉默寡言的秦帆，也道：“秦帆，你也回去吧，这次家长会的事老师来处理就好了。”
秦帆木讷点点头，转身离开。
吴才元眉头紧锁，低头拿出秦帆的资料，资料上面有秦帆父亲秦天的电话号码，他盯着那串数字，沉思了许久，最后还是拿出手机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对面的人才接通，声音嘶哑，还打了个嗝，秦天的语气透着不耐烦，“喂，谁啊？”
吴才元眉头拧得更深，他礼貌地回应：“你好，请问是秦帆的家长吗？”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好似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秦帆的家长，吴才元不禁有些同情起秦帆。
那么优秀的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哦，秦帆那扫把星啊。”秦天不屑道，“那小子怎么了？”
吴才元心都寒了，他肃然道：“你好，我是秦帆的班主任，姓吴。我作为他的班主任，想跟你说的是你为人父母，怎么可以恶意贬低自己的孩子，称自己的孩子为扫把星，这不是一位父亲该做的事。”
秦天不以为然，嗤笑道：“我就叫他扫把星怎么了？自从他出生老子就没一天好日子过，就连他妈也跟别人跑了！他妈的就是一扫把星，当初老子就应该打掉他！以后他有什么事别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找老太婆去。”
嘟嘟嘟……
电话那边传来忙音，吴才元久久不能缓过神来，秦天用支言片语把秦帆说得那么不堪，那么一文不值，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有父亲能够这样对自己的孩子。他不知道该替秦帆感到难过还是庆幸，难过的是他有一个这样的父亲，庆幸的是他依旧优秀，即使生活在那样昏暗的环境，仍然坚守本心，独自发光。
接下来吴才元询问了秦帆以前的班主任，了解了一些他的基本情况。原来秦帆的父母离异，抚养权在父方。秦天在外打工，一直是奶奶在照顾他，奶奶上了年纪，也不好让她大动干戈，看秦天那样子是不会管的，吴才元只好作罢。
今天他到政教处帮班里的学生领取这学期的奖学金，拿到秦帆那份的时候他内心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在思考要不要找个时间和秦帆好好聊一聊，但又觉得没有必要，这么多年，秦帆能够做到不被他的父亲影响，说明他明白自己的出生和家庭不是他自己能够决定的。他没有自暴自弃，他明白，自己唯一能够掌控的，是自己的人生。
不知道该说秦帆懂事呢，还是该说他年纪轻轻就看得通透。不管怎么样，他都希望秦帆能够拥有一个光明璀璨的未来。
＊
家长会当天，学校热热闹闹，每个学生都到校门口去接自己的父母，他们手挽着手，喜笑颜开，其乐融融。会议地址是在自己班的教室，由各班班主任主持。
到场的家长需要到教室前门签名，可怜的楚江和秦帆被吴才元安排在前门引导家长。秦帆负责提醒家长签名，楚江则站在门口，手上拿着一个上面用红色字体写着“高三五班”几个大字的牌子。他倚靠着门框，手指慵懒地搓弄着牌杆，牌子左右摇动，他闭眼假寐。
“好的，签名后就可以进教室了。”秦帆接过一位家长刚用完的笔，掀了掀眼皮，颔首笑道。
眼前的这位家长体型圆润，顶着孕期几个月的啤酒肚，五官上肥肉堆积，消磨了棱角，眉眼和黄昊有几分相似。他闻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摸着下巴仔细端倪着秦帆，若有所思道：“你就是那个第一名吧，叫什么来着……秦……秦……”
“秦帆。”秦帆善意提醒道。
家长恍然大悟，右手握成拳打在左手的掌心上，“对！那个特别厉害的孩子。”他满眼欣赏地看着秦帆，“唉，我家黄昊那孩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和优秀，我就能省点心了。你都不知道我家那孩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闪现过来的黄昊捂住嘴拖走了。
秦帆笑着略过这个小插曲，把签名表转了个方向，递上笔，“你好，请签名。”
对方迟迟没有动作，秦帆诧异抬眸。
是一位相貌出众的女性。她身着华丽，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金银首饰样样齐全，气宇不凡。在秦帆抬头的一瞬间，她面目变得狰狞，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秦帆，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深仇大恨的仇人。她死死咬紧牙关，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咬牙切齿道：“方、时、乐。”
楚江在听到这个名字后，骤然睁开眼，他惊恐地往向秦帆的方位，一眼就认出了夏念卿的背影。恐惧，惊慌，担忧，所有负面情绪一刻间将他包裹，他忘记了呼吸，愣在原地。
秦帆蹙眉，他压根不认识面前这位女士，也不认识她口中的方时乐，对方用这种如临大敌，憎恨埋怨的眼光看他，想必是认错人了。
尽管对方态度不好，他还是很有礼貌地回应道：“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方时乐，我叫秦帆。”
即使秦帆解释了，夏念卿的目光并没有友善半分，反而越发阴沉，她红唇微动，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就被楚江厉声打断：“妈！你怎么来了？！”
楚江冷着脸上前嵌住夏念卿，拖着她朝外面走，“有什么事咋出去说。”
在场的其他人窃窃私语。
夏念卿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为难秦帆，而且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寒着脸任由楚江将他拖走。临走前还瞪了秦帆一眼，带着**裸的恨意。
秦帆看着他们的背影，内心有种不好的预感。
楚江和夏念卿沉默着走到走廊尽头，步伐沉重。寒风呼啸，像一把把冷刀刮着他们的皮肤。夏念卿甩开楚江的手，发红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垂头不语的楚江，她急促地呼吸着，全身都在颤抖，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与平日里端庄儒雅完全挂不上钩。现在的她完完全全像一个被逼急了的疯子，无人见过她这样，只有楚江清楚，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广播发出刺耳的电磁声，好似凄惨痛苦发出的惨叫。接着响起黎汉生瓮声瓮气的嗓音，家长会正式开始了。
夏念卿此刻已经完全无法感知外界的事物，她竭尽全力压低自己嘶哑尖锐的嗓音：“你是因为他才不肯转学的吗！？”
楚江的沉默告诉了她答案。
她觉得自己快疯了！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她夏念卿的儿子变成像她前夫那样恶心的怪物！！！一段失败的婚姻已经是她这一辈子无法抹去的污点，这个污点将伴随她一辈子，她的人生已经不光彩了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唯一的孩子人生也毁于一旦！！
“转学！”她不容置喙道：“必须转！”
楚江紧握拳头，指甲嵌入他的掌心，他极力维持仅存的理智，道：“你有为我考虑过吗？”
夏念卿一怔。
“我现在高三了，如果现在转学对我影响有多大你也不在乎吗？”他红着眼，眸中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和淡然。
“没关系的。”夏念卿冰凉的双手握住楚江的手臂，她颤道：“妈妈不希望你读书能有多大成就，就算不读书妈妈也有办法保你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她咽了咽口水，惊慌失措地看着楚江，“只有你肯转学，离开这个地方，离开他，你想做什么妈妈都答应你，好不好？好不好？？”
楚江冷哼一声，一滴滚烫的泪水滑过他冻僵了的脸颊，被他悄无声息地抹去。他垂眸，眼中毫无温度，冰冷得宛如世纪冰川。顷刻间，他吐出更为冰冷的话语：“当初逼我跟方时乐分手时，你也是这么说的吧。”
夏念卿木然松开了手。
“而我的答案跟当初一样。”他看着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往后退的夏念卿，一字一句无比坚定道：“我不会离开的。”
夏念卿后背撞上僵硬的墙壁，她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瞳孔涣散，视线漫无目的地游走，她不敢看楚江，嗫嚅道：“我……我……”
楚江离开的脚步一顿，他丢下一句话，一句足以击垮夏念卿的话，他说：“这一次，我比以往更加坚定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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