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遭演武场归复平静,已经夕阳西下。
晚霞带着三三两两的几点红色,挂在晴天白云上,显得绚丽而惨淡。
刘公子大出风头,让虚胖的梁宗艳羡不已。
他虽然不耐烦学那些骑射与夫子学术,但也喜欢这般被人仰望和羡慕的感觉。
他收起弓箭,与一众公子哥们说上两三句。
微胖的眼睛弯起,口头谈论之时,似乎是极为敬重一旁的刘公子。
他身为梁府唯一的公子,虽然上头有两个姊妹,但却没有大哥,如今看着刘公子这般让人敬重的兄长,也有些仰慕。
他微胖的手自卑地缩在袖口中,他也不是从来不学这些东西,但往往他一学,梁夫人就心疼他,端了凉茶与点心侯在一旁,叫他休息。
久而久之,他就懈怠了,从未成功完成过一次骑射课,他享受着梁夫人专门送过来的糕点,不再在这些东西上费心神。
却没有想到,刚刚他连靶子都没射进去,而周围同龄的人已经可以骑着马将箭射到靶子中间。
在众人奇异的眼神下,他虽然面皮厚,却也冒了不少虚汗,感到了久违的羞耻。
他拽着自己的弓箭,站在原地,偏胖的脸被晒了一个下午,显得红彤彤的。
明明梁夫人说过,他这水平已经是极好的,周围的人都与他差不多。
梁宗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明明教他骑射的师傅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与他说他学的很好。
他总以为自己父亲说他文不成武不就,是在刻意压他。
不过,想到往日梁夫人对他的肯定与纵容,他又觉得不应该将这些错怪在母亲身上。
只有母亲才会一直纵容他,哪怕他不学习,哪怕他这个年纪去喝花酒,哪怕他一时不察打死了个婢女,梁夫人总是会给他善后。
- -
这个时候,估摸着公子要结束了的小厮从梁宗的屋子过来,兴高采烈拿了夫人的命令来替公子送客。
小厮踏着结实的布靴,踩在演武场的地上,先是一贯恭维了一番自家的公子,后又谈起其他事。
说到梁怡给他送东西的时候,小厮倒是没有刻意隐瞒,只是道:“公子放心,我都帮公子处理掉了。”
梁宗今天的气焰被打压了一次,难得没有趾高气昂地嫌弃梁怡送来的东西。
听到小厮的话,还有些犹豫。
但一想到梁怡之前送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又有些轻视,他道:“处理了就处理了。”
对于这个便宜姐姐,他的感官是复杂的,她于他没有什么用,但她又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哪怕不在梁夫人眼前,他也从来只是无视这个与他同父同母的姐姐。
毕竟,他作为梁府唯一的公子,梁夫人向着他,梁大人不管他,他的血缘亲人也不止她一个,说到底,也不过是与旁人更加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梁宗没有问他梁怡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只是随意地回应了小厮对那东西的处置,如同对一件毫不起眼的小物件的安排,他可以处置,那么随便哪个他手底下的人也一样。
等小厮与梁宗说完几句话,天色更暗了,这个时候也已经不方便再留客。
公子哥三三两两要告辞。
刘公子摇着扇子,兴致缺缺将弓箭放下,虽然在这个场合大出风头,但对他来说,却犹如平时在荒郊野外射死了只乌鸦一般简单。
这个时候,一直活蹦乱跳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的何佳回来。
他面色有些白,攀着刘公子的肩膀,那双一贯风流的眼睛也有些紧缩。
他道:“出事了。”
一墙之隔,刚刚搭讪过梁戚戚的公子躺在花丛中央的小道上,青石板铺就的小道硌在这个公子的身下,而公子的头上衣裳上全都是血。
青石板颜色深,尚且看不出来,但是哪怕在昏暗的夕阳下,也能看到这个刚刚还好端端的公子头上,布了一个大包,上面沾着血迹。
暗红的血迹映入眼帘。
梁宗的面色有些苍白,肥嘟嘟的脸抖动着。
刻意遗忘的记忆从骨髓中带着寒意悄然升起,他想起,当初他也是不知道怎么着,就失手砸死了一个婢女,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哪怕感觉自己完全没有用力,也只能看到那个凄惨的婢女孤零零躺在地上,殷红的血从她头上流出来。
头弯着,就犹如此时的这位酒气熏天的公子。
后续的处理,全部是由梁夫人来的。
青石板旁边有颗树,何佳眼尖,猜测莫不是他醉了酒,一头磕到了这颗树上。
杂谈声七七八八。
作为被梁夫人专门安插在梁宗身边的小厮,梁宗可以手足无措,但小厮不能。
他叫人过来将这位公子抬到里头去,一边跑着要去叫府里的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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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过来的时候,房间里挤满了各个府里的公子。
梁宗则僵硬着,肥胖的身子,整个人身体占地面积极大,站立在了一侧,面色不自然极了。
在医者的诊断出来之前,他不敢看。
当初的婢女虽然说是被处理了,但那副临死之前的样子,在他年幼的心灵上有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他本来是去找梁夫人的,可是怎么就忽然撞到了那个婢女,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婢女就已经倒了下去,而他手上握着一个沾满了血迹的石头。
明明,除此之外,他与那个婢女,无半点纠葛。
年幼无知的他当初眼睫沾着眼泪,旁边的小厮一直安慰他,后来梁夫人告诉他不过是一个婢女,死了就死了。
但是那副临死之前的模样,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哪怕是要睡觉前,年幼的他都不敢闭眼,害怕一闭眼那个婢女就站在他床头,要他还她命来。
医者先是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公子,又试探了下鼻息,拿出脉枕给那个公子把了脉,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摸着自己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胡子,黑色的胡子上掺杂着几丝白色的胡子,显得有些老态。
他是府中的府医,一直待在府里,为府里的主子看病瞧病已经十几年了。
他告诉惶惶不安的公子:“这位公子没事,未曾伤到要害。只是出血有些过多罢了。”
梁宗本来吓了一跳,听到这句话这才一点一点恢复温度,他肉肉的眼睛看向府医,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放松。
不过一会儿,一直躺在床上的公子被灌了一碗老府医开的药,被烫得呻.吟着半坐起。
他咳嗽了几声,面色凶狠,第一句就是:“臭奴婢,居然敢砸本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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