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殊自从少卿厅离开就神色木然地在大理寺四处游走。
拐过四道墙,穿过两条长廊,不知怎么地就走到了卷宗阁。
卷宗阁,凡大理寺经手的案件皆收纳入内。
她抬头目光冷然地看着那字体严谨规范的三个大字,莫名就想到了楚闻璟,那个一脸冷峻庄严的男子。
送出去的糕点遭到别人的嫌弃,此时想到此人难免心浮气躁。她视线盯着那牌匾缓缓下移,最终落到门上的一把精巧的铜锁上。
林清殊眉头微蹙,清冷的杏眸四处巡视了一圈。发现此地正处大理寺中心地带偏西南方向,旁边两道长廊不时会有零星几人走过。这里虽然没有衙役把守,但想进入这道门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她记得刚来大理寺时,在张大人的讼棘堂内楚闻璟就曾拿着一份十年前的卷宗,想来楚大人是可以自由进出卷宗阁的。
胸腔内那颗浮躁的心渐渐沉稳了下来。林清殊离开之前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这才步伐沉沉地转身离去。
*
暮色四合。
廊下檐角悬挂的两盏六角宫灯随风轻轻摇曳。屋内灯火通明。
楚闻璟一身墨色常服坐在饭桌前,白日里束进玉冠的黑发此时也柔顺的披散在肩头,发尾湿润,冷峻的侧脸柔和了几分,平添了一丝俊美。
桌上摆着的几道饭菜皆是常顺从品茗轩打包回来的。
楚闻璟撩袍坐下之时,凤眸淡漠地扫了一眼并未说什么。他拾起筷箸便安静地用饭。
常顺候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又作罢。
——罢了。食不言,寝不语。
楚闻璟自从大理寺归家便保持一贯作风,沐浴更衣。如今吃饭时矜贵隽秀,进食速度很快却不显狼狈。
楚闻璟视线在哪一道菜上多停留了一瞬,下一秒常顺便极有眼力地夹入其碗碟中。
虽然楚闻璟曾吩咐在他身边伺候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但常顺自小跟在楚闻璟身边在楚府长大。楚府规矩繁重,有些事便是顺手做惯了的。
饭毕,常顺取来一盏备好的温茶递给楚闻璟,楚闻璟自然地接过茶盏漱口,他搁下茶盏顺势伸手,一方洁白的巾帕落入宽阔的手掌,楚闻璟攥紧巾帕漫不经心的拭了一下嘴角。
他说:“今日的饭菜还算可口。”
常顺机灵了一瞬,正午公子特意吩咐要吃品茗轩的饭菜,这会儿一开口便是要询问了。
“公子想尝鲜品茗轩的饭菜,常顺便打包回来只为公子吃的舒心。”
常顺有意想在公子面前讨个好,奈何楚闻璟反应不为所动。一双墨色瞳孔沉静地看着他。
常顺嘴角的笑容僵硬的有点挂不住,他知道公子意不在此,这是不爱听这些了。
他这才正色道:“常顺在品茗轩等着无聊时便顺嘴打听了一番。”
楚闻璟听此挑了一下眉头,示意常顺继续说。
常顺抬眼打量了一下楚闻璟的神色,斟酌了一下措辞。
“公子您猜怎么着?”
“这品茗轩背后的东家是周子晋。这周子晋说起来和醉红楼的东家郑弘壮还是连襟呢!”
“倒还有这么一层渊源。”楚闻璟摸着下巴呢喃出声,“难怪……”
“这钱……倒是都进他们家了。”
常顺闻声附和:“可不吗?都是一家人你说这做出来的百鸟朝凤能不相似吗!”
*
尹府。
火光燃起的炉灶上架着一锅铜炉,一名小丫鬟正双颊泛红坐在跟前昏昏欲睡。铜炉里正“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热气。
晚风秋意凉凉,月明星稀。身穿淡紫色对襟长裙的女子踏月而来。
一把嗓子仿佛被浸了寒意一般。
“春桃,药熬好了吗?”
春桃瞌睡猛地惊醒,她下意识地低着头擦了擦嘴角。这才慌张地掀开冒着热气的铜炉盖。
春桃暗自心惊:还好,还好,所幸没糊。
她低垂着额头,眼神小心的觑了一眼紫衣女子,口中结结巴巴道:“好…好了,药熬好了大小姐。”
女子声色俱厉地瞅了一眼丫鬟。
“好了就倒到碗中,随我一同给爹爹喂药。”
说完了还瞪了一眼偷懒的丫鬟,要不是她中途来看看,这药指不定得什么样呢。
府上的丫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大小姐。”春桃低眉顺眼地端起药炉,褐色药汁儿在倒入碗中时被小心的过滤掉药渣。
女子双手叉腰在原地紧盯着丫鬟的一举一动,待看到丫鬟弄好之后这才冷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身后春桃亦步亦趋的紧跟其后,生怕走慢了一步又恐遭到训斥。
尹家从商,府上自是修的极其奢华。院内甬道相接,青石铺路。各色奇花绿植,假山怪石点缀。
春桃低着头只记得穿过三道垂花门,绕过一座长亭楼阁这才来到尹老爷的住处。
走在前面的大小姐轻轻推开门。丫鬟端着药碗落于身后。
只见屋内紫檀木的案几上摆着金银器皿。墙壁上挂着名贵字画。一应摆设中古朴中透着奢华。
春桃内心不禁叹息。可惜了,诺大的宅院,这尹老爷也无儿子可继承。
“爹爹今日有没有好一点。”女子垂首看着躺在床上华发丛生的父亲,口中关切的问道。
尹老爷看见自己女儿来了,瘦削的脸上带着一丝欣慰。
“香香来了。”他双手手掌撑在衾被上做势要起身,挣扎间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尹香香急忙弯腰上前搭手扶尹老爷坐在床头,又抽出软枕垫在腰后让其靠的舒服一点。
“无碍。就是风寒而已。”尹老爷嘴上乐呵呵一副无所谓的口吻,拍了拍尹香香的手背示意女儿别担心。
只是府上上下都知道尹老爷有心悸之症。平日里不受刺激看起来倒是与旁人无异,若是受了一丁点刺激轻则心绞之痛,重则昏厥休克。
春桃安静地端着黄梨木的托盘侍立于身侧,隐晦的目光在尹香香身上拂过。上次尹老爷犯心疾之症还是和眼前这位大小姐有关。
手上端着的药碗被一双芊芊细手端起。尹香香委身坐在榻前的矮凳上,手上汤匙划圈慢慢搅动。
尹香香在等汤药晾凉的过程,目光放空,眉宇间不自觉染上愁绪。
尹老爷靠在床头看着尹香香愁容满面,刚刚还和煦慈祥的面容瞬间收敛消失不见。
他一脸不高兴的开口询问尹香香:“弘壮还没回来?”
听起父亲提及丈夫尹香香这才回神。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定定地看向尹老爷。
尹香香只当尹老爷是不满他生病时郑弘壮不在跟前尽孝。
她这才挽唇勉强一笑开口解释:“爹,夫君是外出进货了。”
尹老爷冷哼一声:“醉红楼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倒当起了甩手掌柜!”
尹香香惊讶地抬眸看向尹老爷。
“爹爹是怎么知道的?”
“上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醉红楼死人了,死的还是自家厨子。我虽然卧病在床,又不是死了!”
“你爹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我不聋不瞎。府上奴仆议论纷纷,我自有眼睛看,有耳朵听!”
“咳……咳……”
尹老爷说着说着一时气急,咳了两声,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尹香香连忙放下手中药碗在榻边,起身上前从上往下抚摸尹老爷的胸口顺气。
“爹爹莫气。府上丫鬟们碎嘴,倒扰得爹爹跟着一起操心。”
“我如何不操心,醉红楼也是爹的心血。如今醉红楼死了人,这和毁了醉红楼有什么区别!”
尹香香目光晦暗在一旁垂头不语。尹老爷说得不无道理,死过人的酒楼即使重新整顿恐怕也会从此一蹶不振再无人问津。
尹老爷深呼吸顺了一口气,事关醉红楼的生死存亡他不得不多问一嘴。
“大理寺那边可查到凶手了?”
“这……女儿不曾到访大理寺,只听说前两天大理寺衙役审问了醉红楼的伙计钱续东。”
尹老爷眉间沟壑渐深,郁气渐深。他语气不善:“这钱续东又是怎么回事?”
“说是和死者有牵扯,不知后来怎的大理寺又放人了。”尹香香根据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给尹老爷听。
尹老爷蹙眉沉思,一介女儿家到底不好到处打听,醉红楼也得有人坐镇随时应付大理寺的查验。
他如今年岁也大了,早已不问候这些了。尹老爷冷静下来对着尹香香沉声吩咐:“明日一早你就派府上奴仆赶车到临县通知弘壮回来!醉红楼出事,主子不在,靠着一帮伙计撑着到底是不像话的。”
尹香香点头温顺地应道:“是,女儿知道了。”
话落,尹香香重新端起药碗。
“爹爹,药凉了,早点喝药歇息吧。喝完身体才能康复。”
尹老爷这才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尹香香看着尹老爷喝完药,接过药碗递给一旁侍立的春桃。伺候着尹老爷躺进衾被,仔细地掖了掖两侧的被子这才告退。
出了尹老爷的庭院,尹香香抬头看向天上的一轮明月,愁的叹息了一声。
微风拂起,翠竹声沙沙入耳,不知怎么回事,自从醉红楼发生命案,她这心绪总是不宁,夜里经常失眠多梦。
一旁的春桃见大小姐如此忧愁不免开口:“大小姐近来为了醉红楼一事夜里常常夜不能寐,神情瞧着都憔悴了不少。”
“到底是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还是曾识得之人。犹记得数月前替爹爹抓药时,我还曾在药铺见过周彦明。”
尹香香说着一脸沉闷,手上不自觉攥紧胸口的衣襟:“不知为何尽日总觉得这心下不宁。”
春桃见尹香香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开口说道:“大小姐如今忧思过重,奴婢看明日需得到药铺开点安神的药方才使得。”
翌日,天色阴沉,昨个下了一夜的雨,清晨一片灰蒙蒙的雾色笼罩在尹府上空。一辆马车从尹府缓缓驶出往城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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