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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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可是方才沈辞年的那番话却将她瞬间拉回了八年前，清平一年，顾清微很快就想起了那位在风雪中撑着伞的玉面郎君，十四五岁面容清贵的少年郎，他长身玉立、于漠漠冬雪之中冷眼旁观着她的家破人亡，而只隔着短短几丈的距离，她是低入尘埃的阶下囚，而他则是不染尘埃的贵公子。
人的命运似乎总是各不相同。
想到多年前的事情，顾清微心中对沈辞年是有怨恨的，怨恨他当年吵架的时候为何不能仔细核对身份，可是她却也心知肚明，当年便是她没有顶替顾清薇进了教坊司，只怕现在她也不会过得有多好，毕竟当年她不过是八岁的年纪，她虽然年纪尚小可容貌去随了她那可怜的早亡母亲，眉眼绮丽轻易就可以看出之后的倾城之色，常言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姐，且亲生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了，谁又肯来冒着这个风险照顾她？
只怕她跑了还不足两条巷子就会被人牙子抓了去，随便卖到那个秦楼楚馆去了，到时候彻底沦为了下九流出身，哪还有什么报仇雪恨的机会，只怕早早就落得个含恨而死的唏嘘结局。
入了教坊司竟然还算是她的造化了。
教坊司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那是供王公大臣玩乐消遣的地方，平日会有嬷嬷专门来教导琴棋书画的事情，顾清微倒是从其中学到了一些东西，皮相这样的东西从来都只是金玉其外，若她空有皮相，只怕当年北上京城的夏娘子也不会唯独只将她带了回来。
对于旁人而言避之不及的耻辱，竟是成了她坎坷命运的转折，还真是可笑，顾清微的面上浮现了一丝明显的苦笑，她感慨的是命运的反复无常，可偏偏这抹苦笑落在沈辞年眼中却成了旁的意味，他还以为她是介意当年他抄了顾家的事情，她心有芥蒂倒也算是正常，如此一来她若是不愿意同他一起回京城，他倒是能省下许多麻烦，想到此，沈辞年便继续开口道：“顾姑娘，你若是介怀当年的事情不愿意同我回京也可以，我会给你一笔钱财再给你购置些许房产铺子，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是也能衣食无忧，此后婚嫁与否也全由你自己做主，不知道姑娘意下如何？”
沈辞年自认自己平素还算是和善，平素若不是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得罪了他，他一向都不会发什么脾气，只是没想到话音刚落，那顾姑娘竟是起身泪眼朦胧直接跪在了他的身前，梨花带雨、眉眼潋滟很是动人，许是提到了她当年的伤心事，她无言哭了很久，沈辞年也知道自己才是罪魁祸首，难得有了些许同情心和耐心，只是神情温和地坐在桌边、等着她开口，半响过后，顾清微这次眉眼低垂开口道：“当年的事情公子只是秉公处理，何错之有，倒是父亲昏聩平庸，这才连累家族落得了那样的下场，公子心善，妾身也便斗胆说一句，妾身是想要同公子一同回去的，妾身自小流离失所，也便更加知晓这世道的艰难，妾身一个人无依无靠如何在扬州活下去，还请公子带妾身回去。”
闻言，沈辞年垂眸视线淡淡地落在了她的面容之上，似乎是在审视她的真实想法，昏聩平庸，她对顾览的评价道算是颇为客观真是，其实他并不在意她的那些小心思，总归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与其用温和两个字来形容他，倒不用冷漠两个字更为贴切，他觉得她不重要，是以连往她身上倾注一些精力都不愿意，他不关心她为什么一定要同他回京城，也不在意她是否会兴风作浪，于是他只是开口嗓音淡淡道：“既然如此，那顾姑娘便收拾一下东西吧，明日我派人过来接你离开，你身边的侍女若是想要带着那便一同带着吧。”
很快，沈辞年便离开了，天色也彻底黯淡了下来，菱角很快就进了屋子，见姑娘还在地上跪着，她忙不迭走到了姑娘的身边，先是将姑娘扶了起来，紧接着替姑娘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下意识开口想要说一些责怪那公子的话，平日里她们家姑娘可是扬州城出了名的美人，平日里多少江南才子一掷千金想要见姑娘一面都是不成，可在这位公子这里却是需要如此低声下气，未免让人觉得意难平，可眼看姑娘在这位公子身上耗费了如此多的心力，菱角也不敢随意开口，将姑娘扶起来之后给姑娘倒了一杯茶，这才语气有些委屈地开口道：“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顾清微接过茶盏一饮而尽盏中清茶，想到沈辞年方才的那番话，她心中倒是有些惊讶，她知道世家惯常是装腔作势的，比如顾览只是世家不入流的一位庶子，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也顾及自己的名声，便是有了姬妾庶女也不敢张扬，她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就这样无名无分跟着沈辞年回京，毕竟这样的世家公子都格外重视自己的名声，一般在正头夫人进门之前是不会有什么通房妾室的，但是方才听沈辞年的话，似乎是打算将她作为妾室带回，想到此，她眼底划过一道惊讶，随后微微一笑抬眸看向了菱角，“菱角今晚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我们一起离开。”
听闻此话，菱角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开口回复道：“姑娘放心，奴婢今晚就将东西全都收拾好……”
原本是想说将姑娘的东西全都收拾好，明日送姑娘离开，只是这话说到一半，她忽而就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这我们都指的是谁？
忽而菱角反应了过来，当即眼眸中泛起了泪光点点看向了姑娘，虽然心中很高兴能随姑娘一同离开，可到底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加之有些担心会连累到姑娘，菱角还是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奴婢真的可以同姑娘一起走吗，那公子答应吗？”
“放心，那公子方才已经答应了，今晚上收拾好东西，明天我们一起离开。”
闻言，菱角才彻底放心了，方才她还想要埋怨那公子几句话，现如今反倒是对那公子有些真心实意的感激了，她在姑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久，自然是不想要同姑娘分开的，如今能够不与姑娘分开，她心中自然是万分感激的，见姑娘没有什么旁的事情，菱角便退下去收拾行李了。
许是白日睡的时间有些久了，夜间的时候顾清微倒是有些睡不着，她忽而又想起了八年前抄家的事情，其实现在仔细想想，她是有些感激当年抄家的事情了，毕竟若是一直待在顾家，只怕又会重复当年她娘的悲剧命运，作为騰妾随着主子一同嫁过去，必要时作为主子固宠的工具，或许还会被灌下来一壶绝子汤，抄家之后命运倒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的日子虽然不算好，但总归是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了。
漠雪纷纷，谁能想到沈辞年居然就是当初负责抄家的人，谁又能想到当年的阶下囚会与如今身份尊贵的公子扯上关系？
命运真是曲折离奇，造化弄人。
*
顾清微与菱角主仆二人的行李并不算多，况且此次前去京城需要长途跋涉，能少带一些就少带一些，若是大包小包唯恐会惹了旁人厌弃，翌日两人也是早早就起身了，虽说沈辞年会派人前来接她们两个，可总归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两人也不愿意让旁人久等，不过其实那沈公子也算是贴心，让人前来的时间并不算早。
周观依照公子的吩咐前来寻芳阁接顾姑娘，他是公子的心腹，也奉召公子的吩咐前去查探过顾姑娘的身份，是以周观心中也是有些感慨，他见顾清微主仆二人走了出来，便忙不迭上前接过了她们二人的行李，笑道：“顾姑娘，属下奉公子的吩咐前来接姑娘，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随时都可以唤奴才。”
闻言，顾清微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随后又说了些客气话这才上了马车，菱角跟在她后面也上了马车，很快马车就骨碌碌超前走动，虽说寻芳阁不是什么净垢无尘的好地方，可总归这些年她都承蒙夏娘子的庇佑，倒是过着锦衣玉食、免受风吹雨打的日子，转眼她就要离开了这个地方了，一转身就是一辈子，恐怕此后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这般想着，顾清微便伸手掀开了马车侧边帘子往回看了一眼，只见偌大的寻芳阁变得越来越小，乃至最后彻底消失不见了，随即她便放下了帘子，这一生回首遍地都是风刀霜剑，而她能做到的就是朝前走，永远都不回头。
马车足足行驶了小半个时辰后才停了下来，顾清微原本以为沈辞年是打算先接她回府住一段时间，是以等到马车停下的时候便准备掀开马车帘子下马车，只是马车停稳之后，她忽而听见了马车外面传来了几位男子的交谈声，是以她便心中便多了些迟疑，总归是是沈辞年没有派人来唤她下去，那她还是按兵不动为好，免得擅自行动惹了旁人不快，况且听着似乎有几位男子，她如今的身份也是不方便去见这些外男的。
此时顾昀之和宁度云等人已经在府外等沈辞年一段时间了，看见此时周观赶着一辆马车前来的时候，几人心中倒是觉得有些稀奇，周观可是沈辞年的心腹，也不知马车中的这个人是何方神圣？还有往日沈辞年一直是最守时的，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是让他们几人在府外等了这么一会儿，倒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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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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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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