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明亮而热烈，但沈妍却觉得整个人像被压在厚重的阴影里。她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一连串红色的数字，心里像被什么拧了一下。
“数据掉了三成。” 沈妍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她合上笔记本电脑，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数据掉了？看来你的国风妆容‘野心计划’遇到点问题？”一旁的许愿放下手里的咖啡，抬眼看向沈妍。
许愿是沈妍的大学好友，也是她事业中不可或缺的“军师”。在广告行业摸爬滚打了几年，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市场的规则和残酷。
沈妍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对国风妆容的方向没问题，可是观众好像并不买账。视频播放量下滑，留言也越来越少。”
许愿挑了挑眉：“国风这个题材确实不错，但老实说，受众确实有点窄。你的视频偏文化输出，平台算法可能不太喜欢。说到底，观众也得先看到你的东西才会感兴趣吧。”
沈妍抬起头，目光坚定：“可是我想做的不仅仅是吸引眼球。我希望能通过我的视频，把这些传统文化的美传递给更多人，哪怕只是一小部分观众。”
“听上去很动人，但现实呢？”许愿靠在椅背上，语气不冷不热，“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观众群体可能根本没耐心了解这些？或者说，他们压根不知道这些内容值得了解。”
“所以你是觉得我不该坚持了？”沈妍语气低了几分，眼神却依旧不肯退让“我有一个粉丝留言说，她看了我的视频后，第一次了解什么叫‘旗袍纹样’，她甚至开始研究传统手工刺绣。这些反馈让我觉得，我在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所以你希望用这种方式改变每一个观众？听上去很理想化，但观众的兴趣没有那么长久。你需要‘快速抓住’他们。”许愿挑了一下眉，语气轻松却带一丝不以为然。
沈妍有点急了，语气稍显急促：“我知道不能改变每一个人，但我只需要让那些有兴趣的人多看几眼。那些短暂的几秒钟，也许就是他们接触传统文化的第一步。”
“换句话说，你希望用三秒钟的‘震撼’拖住他们三分钟的好奇心？”许愿笑了一下，语调略带调侃。
沈妍认真地点点头：“为什么不可以？哪怕短暂的注意力也是改变的开始。”
许愿看着她托着下巴，眼神多了一分思考：“行吧，看你说得这么认真，那我陪你冒这个险。不过，你得证明你的理想不是一场浪费。”
沈妍的眉头微皱，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她知道许愿的意见一向犀利而现实，但这一次，她更想坚持自己的选择。
“所以你觉得我不够聪明？”沈妍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挑衅。
许愿抬眼看着她，嘴角微微一翘：“我觉得你聪明，但太理想化。你的作品确实有内容，但缺乏让人留下来的理由。如果文化是重点，那就找到它能和观众产生共鸣的切口。”
“比如什么？”沈妍认真地问。
“比如非遗，手工艺。”许愿放下咖啡杯，“我最近听说有一场青瓷展，还是非遗传承人主持的，应该很符合你的主题。你可以从那里入手，看看有没有新灵感。”
“青瓷？”沈妍对这个词有些陌生，但她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
“是啊，传统又漂亮。”许愿点点头，“你一直在追求国风的精致感，但青瓷这种艺术本身就是极致的审美体现。光是看它的釉色，估计就能给你很多灵感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沈妍问道。
“朋友推荐的。”许愿抬手看了眼腕表，“如果你真想突破瓶颈，下周六有时间的话，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真的？”沈妍有些意外。她知道许愿平时对这种文化类活动不太感兴趣。
“当然是真的。”许愿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不过先说好，别让我觉得浪费时间啊。”
沈妍终于笑了：“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
几天后，沈妍和许愿来到位于城郊的清心寺。这座寺庙因拥有数百年的历史而闻名，更因为近期举办的青瓷展览吸引了不少游客。
青砖石瓦的寺庙隐没在一片郁郁葱葱的古树之中，日光穿过层叠的枝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进门时，鼻尖传来淡淡的檀香味，夹杂着夏日微风中的青草气息。
沈妍站在寺庙正殿前，抬头看着那块古旧的牌匾，上面三个遒劲有力的字“清心寺”，像是在提醒每一个来此的人：浮躁终需被抛下，宁静才能抵达内心深处。
沿着蜿蜒的青石小路，沈妍和许愿一路走进寺庙深处。小路两旁，是高耸的古槐树，粗壮的枝干像是承载着百年的风霜，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落下一地金黄的碎影。
“这地方可真够安静。”许愿环顾四周，低声说。她的目光掠过几位低头诵经的香客，那些身影看上去与周围的古旧石碑融为一体。
“安静得快让我想睡觉了。”许愿低声打趣，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神却带着一丝审视，“但不得不说，这地方确实有些味道。”
许愿转头却看见沈妍却被其中一块石碑吸引了。那块石碑斑驳的表面刻着几个模糊的文字，隐约可以辨认出“千瓷万釉，光影无声”。她忍不住停下脚步，轻声念了出来。
“这什么意思？”许愿靠近了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
“应该是形容青瓷的吧。”沈妍猜测，“光影无声，但每一块釉色却能讲述时间的故事。”
许愿低头笑了笑：“听上去挺有文化气息，但这东西，真能让人记住吗？”
“要看谁在看吧。”沈妍抬头，目光穿过树影投下的碎光，落在寺庙深处那扇厚重的木门上。
两人跟着人群穿过长廊，来到展览所在的展厅。推开厚重的木门，眼前是一片与外界完全不同的光景。
展厅的墙壁刷成了纯净的白色，四周点缀着几盆修剪整齐的绿植。每一件青瓷作品都陈列在独立的展示台上，灯光精准地投射在它们表面，釉色因光的变化而呈现出微妙的层次感，仿佛在流动。
沈妍走到一件青瓷茶盏前，目光专注地看着釉色因灯光的变化泛着柔和的青绿光泽。她忍不住伸手，想感受一下它的触感。
“别碰，传承人估计会把你赶出去。”许愿在她身后出声，语调带着几分调侃。
沈妍顿住了，转头看向许愿：“你不觉得它很美吗？不仅是釉色，还有它的故事。”
“故事？”许愿轻轻摇了摇头，“它当然好看，但你真觉得，有多少人会在乎它的故事？大多数人可能连‘青瓷’这个词都记不住。”
“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真正好的东西。”沈妍的语气平静，却带着坚定。
“好吧。”许愿摊手，语气无奈中带着笑意，“我承认它确实挺高级的，但也仅限于好看。说白了，这种‘慢工出细活’的东西，跟现代生活节奏八竿子打不着。”
沈妍没有再接话，而是重新看向展台上的茶盏，仿佛要从中读出更多的细节。
盯着那青绿如玉的釉色看了许久，沈妍忍不住轻声问：“这些真是手工制作的吗？”
“当然是。”许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的语调一如既往地淡然，“非遗的最大卖点不就是‘手工’吗？不过，说实话，它们也有点‘太慢’了。”
沈妍回头看了她一眼：“慢，才是它们的魅力所在。”
“行吧，你的‘慢生活’。”许愿耸了耸肩，目光扫过展厅，“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果只是放在这里没人看，它们的魅力也会消失。”
沈妍站在展台前
沈妍正想反驳，耳边却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瓷器从来不需要与时俱进。”
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可忽视的力量。沈妍抬头望去，在展厅一角，几位观众正围着一个人听他讲解。那是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穿着亚麻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截修长却布满细小裂痕的手腕。他的五官轮廓分明，眉眼间有着一种冷峻的气质。
“他是谁？”沈妍轻声问。
“我猜，大概是这次的非遗传承人吧。”许愿语气淡淡，却也被那人的气场吸引，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梁昭远站在一件大型瓷器前，正缓缓解释着这件作品的工艺流程：“青瓷的釉色，需要在一千两百度的高温下烧制，火候的精准决定了它的颜色和纹理。釉面出现的每一道细小裂纹，都是时间和火焰留下的答案。”梁昭远的声音低沉，缓缓扫过在场的观众。
一位年轻观众举手发问：“那现在市面上的仿品和真品，除了价格，具体差别在哪？”
梁昭远转头看向他，语气依旧平静：“仿品能模仿釉色，却模仿不了时间。每一件青瓷的裂纹，都是窑火与泥□□同完成的结果，而不是工厂流水线的设计。”
“裂纹？”那人皱起眉，“不是瑕疵吗？”
梁昭远伸手指了指展台上的一件青瓷瓶：“裂纹是火与釉对话的结果。它们不是瑕疵，而是生命的痕迹。没有裂纹的青瓷，反而没有灵魂。”
一旁的年长观众点了点头，低声感慨道：“这话说得好，难怪这种东西越来越少见了。”
沈妍站在人群外围，听着梁昭远的讲解。他声音不高，但却清晰有力，像是在陈述某种不可动摇的真理。每一个字都让人感到，站在这里的人，不仅仅是一个工艺大师，更是一个沉浸在文化中的行者。
沈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仿佛被他所说的内容和他的气场一同吸引。
梁昭远的指尖轻轻划过一件青瓷瓶的表面，动作缓慢而专注。他的目光追随着釉面的细小裂纹，像是在解读一段被时间埋藏的文字。
他微微侧头，低声对主持人说了句什么，随后抬眼看向人群。他的神情冷静得近乎疏离，但在灯光下，那张脸却仿佛因岁月的沉淀而多了几分温润。
一个小男孩试图靠近展台，他微微弯下腰，轻声说道：“别碰它，它不适合现代人的冒险精神。”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有位年轻人低声嘀咕：“这些东西虽然漂亮，但不就是摆设吗？现在的人也不会用吧。”
沈妍听到后，忍不住转过身，语气轻却带着不满：“如果这些文化只是摆设，那我们又怎么知道它们的故事？”
梁昭远目光微转，看向沈妍，眼神中带着一丝隐约的兴趣。他缓缓开口：“或许，她比很多人更明白，什么叫价值。”
那年轻人显然被反驳得语塞，低下头不再说话。沈妍却觉得，自己刚才的回答被某种力量认可了。
千年的火焰孕育了瓷器的生命，时间的灰烬埋藏着世人的故事；而在某个瞬间，两条注定交汇的河流，终于流向同一个大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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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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