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忆江南

传闻没有骗人。

中双世蛊者前后两世相连,记起前尘的确较常人更容易。

路明知为步择清施忆昔咒的第十一日,步择清模糊记起一处地方。

“小桥流水,斜阳古道……”步择清按着抽疼的太阳穴,态度敷衍。

“这样的地方太多了……”路明知就眼巴巴看他,“要不,再想想?”

“不想,疼。”

路明知的忆昔咒有点后遗症,随记忆复苏,被施咒者会头疼得厉害,无药可解,只能捱着。也正因此,她不敢急于求成,每日为步择清施咒的时间仅有半炷香,饶是如此,他还是疼得额角青筋一鼓一鼓。

路明知绕到步择清背后,照着医书图解给他按头。

“早晚都要疼这一遭,今日多想些,明日就少想些。”

她指腹滑腻冰冷,指头细细的,被这么按着很舒服。

头疼缓和不少,步择清扯下那只手,暖在掌心玩。

“双世蛊在我身上,你这么上心做什么?”

“玉因……”

步择清剔眉,凉凉看她一眼,突然说:“拿纸笔来。”

“干什么?”

“你不是要我写‘我步择清,是发自内心的不想活’,”步择清幽幽道,“我成全你,让你有个交代。”

“别啊……”

“你不让我写,”步择清得逞,痛快了一些,“就说明你一直在拿玉因散人搪塞我。”

“路明知,你撒谎,你不说实话,你不真诚。”

被他一句扣上三口锅,路明知只好说:“是我舍不得你死,就想你好好活着,这样行了么?”

步择清更加得意,二郎腿都跷起来:“我是死是活,与你有什么相干?”

自然相干,她注定要杀他,若他蛊毒不解,就要魂飞魄散在她手上,再无往生。

多造孽!

想起此事,路明知心情骤然奇差。

步择清看出,没有继续逼问,只说:“你不愿说就罢了,皱什么眉头?好好的脸像根苦瓜。”

“既然你这么上心,”他又说,“我就勉为其难满足你让我活着的夙愿,再想一想。”

他忍着疼又想了一会儿,前额很快沁出层薄汗,再开口时说:“一条小巷子,很窄,旁边挨着湖,岸边生芍药花……嘶……暂想不出更多了。”

他声音发紧,上牙偶尔轻磕下牙。

“不用想了,今天想的够多了。”路明知又为他按摩,见他难受,心里也很不好过,从前分明还不这样的。

之后几日,步择清一点点记起更多,赶在春水化冻之时,刚好东拼西凑出一隅沽宁风貌。

“你前世的家乡在沽宁?”路明知难掩惊讶。

身中双世蛊之人自出世起,形貌会逐渐由初生婴孩过渡到中蛊者前世的模样,步择清已满二十,按理已全然恢复了前世形貌。

她生时从未出过沽宁城,若城中有过这样一位夺目的人物,怎会毫无印象?

“有没有可能搞错了?”于是她问。

“我花高价托千问楼查的。”步择清没向她提无天。

七日前,他将记忆里的景物绘成工笔画,交给无天去查,仔细比对各地景物后,得出结果最像沽宁。

此地耳熟,他也很意外,前不久无天才禀过:二十年前,这里死过一个与路明知同名同姓同长相的烧山女英雄。

“反应这么大,难不成你也是沽宁人?”步择清看着她的眼睛。

路明知皮肤细白,显而易见还是个小姑娘,总不会是当年没死又返老还了童。

自觉此念荒诞,步择清一哂,收回目光。

“不是,”这种一查就有结果的事,路明知自不会承认,只囫囵说:“只是之前去过,觉得很巧……”

确实够巧。

前世的步择清与她非但是同乡,依照今世他的生辰推算,二人死期也很相近,追着赶着一样。

不愿就此多说,路明知起了个新的话头:“既然确定是沽宁,最好过去一趟,或许能记起更多。”

对此,步择清无异议。

只是相比解蛊,他更在意二十年前沽宁的那个“路明知”,世间或许有长相极似之人,也不乏同名同姓者,但巧合至此,难免引人遐思。

他想亲手揭开路明知的因果。

离开前,步择清登门步府,又见了步怀安一面。

大伯依然病着,相比上回,步怀安也憔悴了许多,偌大一个步府死气沉沉。

听闻他是来辞行,步怀安没有直说愿或不愿,意外地,他问起路明知:“听说你最近都和一个年轻女医师在一起?”

步择清攥紧拳。

路明知被步怀安提起,莫名带给他一种强烈的不安。

眼前仿佛又出现记忆深处那张癫狂的脸,他压抑浑身的烦躁。

步怀安还在继续说:“害死你娘、你祖父母还不够,你也想让她死?”

步怀安在提醒他的“煞星”身份。

“我不会让她死。”步怀安厌恶他,他从来知道,不顺耳的话也听过不少,但这一回,步择清第一次回嘴,“父亲既提醒我是煞星,我自应当做些煞星该做的事。”

步怀安抬起眼睫,这样的表情,令他法令纹看起来有些深,显出凶相。

“父亲放心,既平白担了这一场煞星命,我必会让妖魔鬼怪俯首,魑魅魍魉现形。”

他有种预感,此沽宁一行,不光能找出为他种下双世蛊之人,伪造他为煞星的幕后者与路明知身上秘密也将浮现。

乌星河至今未归,送去的信也从未被拆过,步择清给他留了字条,又遣散苑中的真哑仆,明面上只带了无亲和无友,暗地还缀着一个无君,除去擅长盯梢,他反追踪的本事也很厉害,能很快察觉背后的“尾巴”。

“公子,无敌说他也想去。”无友禀报。

步择清手下护卫五人,皆为“无”字辈,原应按“天地君亲师”依次排列,但步择清说他有乌星河为师父,“无师”遂改作“无友”。

“无地”多年习武,是江湖榜上无名的隐藏高手,功夫与步择清不相上下,稍逊于乌星河,为人有点……热血,一日热血上头,就自己改名叫了“无敌”。

此去沽宁是轻装简行,无须过多准备,行期定的很近,就在三日后。

原本已安排好:无天留下,留意京中动向;君亲友三人一暗二明随行,压根没通知常年在深山老林练武的无敌。但无友是个感性的体面人,特意去告了个辞,然后……就成了现在这样。

“他去什么?不准去!”

君亲友三个已然不够聪明,再带一个更不聪明的,成何体统!

步择清虽这样说,却耐不住无敌连磨好几日,最终松口:“那让他也在暗处跟着,协助无君。”

步择清说完,觉得不够,还特别强调:“叮嘱他,机灵着点,别坏无君的事。”

“是!”无友兴高采烈跑远。

继上回步择清在茶楼露面,生生把西京第一美男子容轩年比下神坛,他就很不幸地成为了“西京新神”。

这个不幸,既是容轩年的不幸,也是步择清的不幸,更是万千西京少女的不幸。

“你要干嘛?”路明知警惕拉住身侧的狗煞星。

马在城外,步府别苑距城门有一段路,步择清不爱坐车,四人步行。

一路上太多目光射来,他肉眼可见的烦躁。

“我去跟她们说,眼珠子不想要可以抠出来踩烂,别往我身上黏。”步择清说得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

路明知:“。”

“看你是因为你好看,好事,”她从包袱里翻翻找找,摸出还魂第一日随手买下的面具,递到他面前,好言哄道,“您若不喜欢,可以遮一遮您那张伟大的脸。”

步择清目光落在那面具上,凝视少顷,薄薄眼皮又很快掀开,定定看着路明知,又像在透过她找寻什么。

“你戴。”他说。

“她们看的又不是我。”路明知莫名。

“我看的是你。”步择清道,“我想看你戴。”

他的目光仿佛带着温度,直往她面上烤,路明知戴上面具回避,隔绝这热源。

步择清微弯下腰,凑近又盯她好一会儿,蓦地就笑起来。

他轻轻也长长的“啊”了声,一副了然神色:“我知道了,是你。”

“当然是我,戴个面具而已,我还能变无友啊?”

步择清不知抽哪门子疯,心情突然就好了,他面向她,倒着走在前头,高深莫测的食指朝她轻摇:“你不懂,但你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出城后,他们需沿官道一路骑马至长江,再乘船抵达沽宁。

“我不介意带带你。”步择清高冷地发出邀请。

路明知看他一眼,旋身就翻上了最高的那匹马。

步择清:“。”

无亲无友抓紧时机,在后头比划,意思是:“公子,我们是真不会骑,要不您带带我们?”

路明知跟步择清商量:“正巧,咱们可以一人带一个。”

“你带?”步择清挑着眼看她,“不行。”

“那……你想一人带两个,独领风骚?”

步择清还是摇头:“更不行,有损我的形象。”

最终他冷眼斜扫二人:“自己去后面想办法,看有没有人愿意带你们。”

说完一夹马腹,就潇洒走了。

马蹄扬尘,不多时仅剩一尾烟。

“主人,真的不派人跟着么?”西京最靠近城门的茶楼二层,黑衣属下询问。

“他们会去沽宁,那儿已有人候着。”

见主人自有安排,属下不敢再置喙,继续默立一旁装石头人。原以为主人不会再开口,良久,他却又听到一声低喃。

“我杀死我的爱人,她也得杀死她的,如此,这笔账才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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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假煞星
连载中埙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