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村上方，晴朗的天空乍然乌云密布，层层叠叠的黑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将整座村子牢牢地锁在阴影之下。
厚重又低沉的黑云翻滚着、交织着，电光犹如巨蛇，在云间游走闪烁，像是在酝酿剧烈的雷暴。
阳光早已被遮蔽得无影无踪，整个世界陷入一种压抑的昏暗。村子里的黄土路上，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方才还喜气洋洋的乡民，此时的脸上布满了恐惧，慌不择路地四散而逃。
轰隆隆一声雷响。
少年的话，如同这声响雷，在冯秋兰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她表情僵木，似是不敢相信，侧过头问：“你说你是……于渊？”
少年将蛇尾盘旋一圈，降下身躯，凑到她的耳边，接着裂开嘴角，露出锋利森然的尖牙：“对，我就是于渊，那个大魔头于渊。”
蛇类独有的嘶嘶声，让她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飞快后退几步，听到耳朵里传来刺耳的嗡鸣，理智近乎崩溃。
她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他长出蛇尾的那一刻，她想要听他好好解释，她甚至不觉得这是什么无法承受的事情。
妖又如何？只要他们真心相爱，哪怕他是深渊里的怪物，她也会对他依旧如初，视若珍宝。
她有过无数个猜测，却唯独漏了这一个。
窗外一片黑暗，喜堂内，唯有一对残烛发出微弱而摇曳的光。四周的宾客带着一张张没有感情的面具，直勾勾地盯着她，投在地上的影子高矮不平，摇摇晃晃，好像憧憧鬼影，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少年的脸庞，一半被烛光照亮，一半隐于黑暗。半明半暗中，他用噬人的目光锁定她，显得鬼气森森，扭曲而狰狞。
冯秋兰神色痛苦，眼角噙着泪花。
她绝不愿，绝不愿将眼前的诡异少年，和那个清风明月的男子联想在一起。
她低下头，望见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好似拥有了生命，时而化作蛇，时而化作人。
一时分不清真真假假，她的精神恍惚起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逸……我的许天逸呢？”
“你把许天逸藏到什么地方了？”
“说！是不是你害了他？”
“你把许天逸还给我！”
“还给我！还给我！”
冯秋兰嗓音嘶哑，情绪崩溃，眼泪决堤而出。
下一瞬，一柄法剑出现在她手中，灵气鼓荡，她带着满腔的怒火，朝着对面的少年用力刺出一剑。
剑尖刺到他的腹部，被崩成碎片，散落一地。
少年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受伤。随即，低沉而沙哑的诡笑响起，他的脸颊以一种不自然的方式抽搐，像是在享受某种隐秘的快意。
“你在找他？可惜啊，真正的许天逸，早就死在了被逐出师门的那一天。”
“你说什么？”冯秋兰仿佛失了魂，错愕地看向他。
“你还不知道吧？这一路上，都是我在陪着你啊。”少年缓缓抬起手臂，露出缠绕于腕间的一抹绯红，那是一条小巧的系着铃铛的红绳。
叮铃——叮铃——
他不停摇动手腕上的鸳鸯铃铛，吃吃吃地笑：“你当初，不就是靠着它，才能在湖底找到我。”
铃铛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嘲讽她的愚蠢和无知。
残酷的真相被揭开，冯秋兰脸色苍白，浑身血液倒流，身形摇摇欲坠。
他，真的是于渊，书中的男主角于渊。
那个阴暗变态，冷酷嗜血的于渊。
那个独爱圣女周玲漪，爱到疯魔沉沦，爱到欲毁天灭地的于渊。
他就这样看着她，像个小丑一般，笨拙地卑微地照顾他。再做出一副虚情假意的样子，让她慢慢地对他动情。
愤怒与哀伤铺天盖地涌来，冯秋兰露出苦涩自嘲的笑。这一刻，她仿佛感受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某个地方正在快速崩塌。
那些曾经为他吃过的苦，受过的罪，升起过信念，在此时此刻全都成了荒谬的笑话。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玩弄我的感情，你很开心吗？”她盯着他，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你觉得，我在我玩弄你的感情？”
少年扭动蛇尾，贴近冯秋兰，双手捧着她的脸来回摩挲，语气透露出急不可耐的渴望。
“快一年了，你知道假扮另一个人，有多累吗？”
“我们明明都要拜堂成亲了，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差一步，再差一步，你就要永远属于我了。”
“你乖乖的，跟我拜堂成亲，不要让我前功尽弃，好不好？”
冯秋兰嫌恶地打掉他的手，不屑地冷嗤。
“是啊，跟我成了亲，再玩弄我，抛弃我，对不对？”
“您可是于渊，大名鼎鼎的魔尊，我只不过是个小小凡修，哪里斗得过您。”
“怎么？您是和圣女吵架了？要拿我来寻开心？”
“我告诉你，我不做任何人的感情垫脚石！”
冯秋兰的目光冰冷而无情，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少年被她眼中的厌恶深深刺痛，面容在一瞬间扭曲成恶鬼，周身黑气沸腾，满头的雪发如蛇般飞舞。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今天这个婚，我结定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邪恶与狂暴，挥手一招，将躲在柱子后的傧相扯到面前。
“继续！我和新娘的拜堂，还没结束！”
傧相吓得屁滚尿流，哭丧着脸跪在地上，硬着头皮道：“二……二拜高堂……”
“大声点，我听不见！”
“二，二拜高堂！”
少年屈着蛇尾，朝着中堂上的冯父冯母行礼，转眼扫去，却见旁边空空如也，穿着嫁衣的少女直挺挺地站着，动也不动。
“跪下！”他气得咬牙切齿。
“你休想！”冯秋兰斜睨着他，岿然不动。
“三丫，是娘害了你……”冯母瘫在椅子上，泪流满面，哽咽地哭着。
“闭嘴！”少年神情恐怖地瞥去一眼，冯母顿时昏死过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娘！”冯秋兰慌忙运起灵目术探查，刚探出她心脉未断，气息尚存，就感到腿上猛地一阵抽痛。
“你给我跪下！”少年甩出蛇尾，啪的一声击打在她的膝弯处，她吃痛地跪倒，额头渗出冷汗。
“于渊！你伤了我娘！”她双眼猩红，愤怒地瞪着他。
少年恍若未闻，用蛇尾将她卷起来，放到自己面前，哑着嗓子嘶嘶说道：“继续！”
傧相抖如筛糠，高唱：“夫妻对拜！”
少年对着她躬身下拜，待起身后，对面的新娘依旧没反应。
“为何不拜？”
冯秋兰冷笑：“我说了，你休想。”
“由不得你不拜！”
少年的蛇尾顶在她的后背上，强迫她弯腰。
她却宁折不屈，咬紧牙关抵抗。
“给我拜！给我拜！”
他神色癫狂，似执念极深的恶鬼。
“不！绝不！”
冯秋兰目眦欲裂，额头和脖颈因为用力抵抗，冒出根根凸起的青筋。
咔嚓一声轻响，像是骨头移位的声音。
少年瞬间放下蛇尾，痛苦的无以复加，随即凶恶地威胁：“你若不拜，我将整个冯家村祭天！”
冯秋兰立即大骂：“你敢！你要是因为我害死任何一个无辜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好，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是个硬骨头。”少年突然笑了，笑得阴森而张狂。
良久，他垂下头，凝视着对面的少女，逐字逐句地问：“你不愿和我拜堂，是不是因为你也和旁人一样，将我看成大魔头，厌弃我？唾弃我？”
“对，你说的没错。我不光唾弃你，我还厌恶你，厌恶你虚伪丑陋的嘴脸。”冯秋兰神色冰冷，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骗子！”
少年闻言，猛然揪着胸口，涌动着黑气的眼眶内，流出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
为什么，他的心会那么痛？
“你当真不想和我成亲？”他最后一次问道。
“不想！”
“那我就把你吞进肚中！”
少年的身躯迅速膨胀，上半身覆满鳞片，眨眼化作一条巨蛇顶破屋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少女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白练垂下，缠绕在冯秋兰身上，将她带离此地。
关键时刻，众位妖族大能赶来，各自祭出法宝，施展雷霆手段，将巨蛇困在中间。
巨蛇望着冯秋兰远去的背影，头颅高高昂起，发出愤怒不甘的嘶吼：“原来是你们坏我好事！”
水沧澜手持一尊七彩宝塔，厉声呵斥：“于渊，你中毒已深，还不快束手就擒！”
于渊冷笑，幽绿色的竖瞳冒着寒光：“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事到如今，还在嘴硬，大家一起上！”
——
百里外的一处树林。
冯秋兰一身红嫁衣，满头珠翠早已不知所踪，乌黑长发披散着，形容十分狼狈。
“多谢前辈相救。”她朝着面前白衣飘飘的仙子拱手行礼。
“顺手而为，不必多礼。”吴锦瑟上下打量她，片刻后又道：“你自行离去吧，我还要赶回去助阵。”
“敢问前辈，我冯家村的人可有性命之忧？”
“无需担心，修仙者不得滥杀无辜，那些凡人已被我们提前转移走了。至于屋子里的人，也会有人专门收入法宝中，让他们先行沉睡。”
“好，晚辈明白。”冯秋兰松了口气。
吴锦瑟刚要离开，忽然感到一股极其狂暴的气息正在朝这边逼近。
“糟糕，让他逃出来了！”
与此同时，一串清脆的铃声响起。冯秋兰方才醒悟，连忙一把扯烂手腕上的铃铛，丢进脚下的草丛中。
“快走！我一个人不是他的对手！”
吴锦瑟拎起她的衣领，带着她迅速飞走。
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刮过，冯秋兰回头望去，顿觉浑身冰凉，如坠冰窟。
一条小山高的黑色巨蛇出现在视野内，压断沿途的参天树木，一路游动来到她们刚才停留的地方。
没有找到人，那巨蛇盘旋在附近的山头上，一声声呼唤着她的名字，庞大的蛇体在岩石壁上来回磨蹭。
冯秋兰望见蛇腹底下若隐若现的巨物，头皮一阵发麻，问道：“前辈，他怎么了？”
吴锦瑟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中了情毒，极度渴望交尾。”
“什么！”冯秋兰震惊不已。
“居然能忍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吴锦瑟说完，满含深意地看她一眼。
捉虫，小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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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强迫，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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