卦师霖不欲多说，从袖中取出一枚黑紫色的龟壳。
“玄虚，破！”
冷沉的宫门被急速旋转的小小龟壳撞开，卦师霖抬掌施法击退了东方未晞，拉着祝容移形而去。
三足玄鸟追来时，祝容召来落在地上的剑，运力打出，精准地将其插入了鸟腹。
黑云滚滚中透出了光怪陆离的色彩，那一片黑云笼罩的天忽像是开了个口子，暴雨如注，倾斜而下。那雨水下方，恰恰是东都临近的一处附属城池。
云窈哪里知道这妖兽竟能号召风力，自己打出的八百冰箭被那风倒吹，躲闪不及，悉数击中了自己的腹部。
白龙腾云翻滚，怒吟悠长，对那呲牙咧嘴的八头虎吐出灵火，喷了它满身满面。
天吴被那龙火烧得皮焦肉烂，又无法自行灭去，只得往西南方向的昆仑神镜逃去。
落回地面之时，云窈用手一探，腹部多出了个血窟窿。那血是止也止不住的流，沾湿了她的双手。疼得她有些痉挛，惨白着脸，直倒抽凉气。狸猫变大身形，驮着祝容找到了落在荒郊的她。
“姐姐…”祝容从狸猫背上跳下，飞快奔跑到她身边，为她披上了外衣。“你还好吗？”
云窈有气无力的眯眼看着环抱住自己的人，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看着她的笑颜，这一刻，他为自己从前的种种私欲与卑鄙所淹没，心觉自己此刻是如此的溃败与悲哀。
“你现在的伤，奔波不得。”祝容紧锁着眉，看着那浸透衣物，又染红自己手腕的鲜血。“我现在就去山里找些止血的药来给你。”
云窈却使尽力气，拉着他不让他走。“你别再乱跑了，我死不了。跟我回去。”
说完这话，一口血不合时宜地呕出来，吐到了祝容胸口上。
“罢了，先寻点止血的药过来，这血如你一般，忒不听话。”云窈叹气妥协。怪她太轻敌，丢出去冰箭反倒伤了自己。她使的乃是上古寒冰之术，修为不精，水系的灵根还不足以圆融掌控冰系术法，致使不能及时收回武器。
这时候，远远立着的卦师霖走了过来。
“云姑娘，出宫之时我们遇到了东陆国王后。她托我带话给你，似乎有事相求，想再见你一面。”
云窈缓了许久，仰躺在祝容怀里虚弱地道“那便回长安宫吧，正好她那里有药呢。”
白日里，一只巨型狸猫在城里狂奔总是骇人的紧。祝容典当了一身配饰，换了辆马车回来，三人便乘着马车回王宫。
祝容秉着王亲赐的令牌，东都禁卫军无人敢拦，车架一路畅达。
云窈不敢再耗费一丝一毫灵力，更怕当真招来了天罚，她乖乖戴好了结灵珠。好在过了一日一夜，除了躯体虚弱不堪，似乎丝毫没有惊动到上界。
在逼仄的车厢中，她一直闭眼假寐着，不敢有多余动作，就连呼吸重了些都会牵扯到心肺，撕裂般的痛感让她无可奈何。
祝容试图用妖力为她疗伤，被霖制止。
“她太虚弱了，此刻凡人般的体魄受不住。”
在回王宫之前，他们先辗转到了季楼，那里有最精良的医师与药材。
可惜的是，到了那处，乌木大门紧锁着，连守门的都不见人影。邻家的粥饼铺老板打了帘子探头来看“来晚啦！尹老板领着侄儿进宫去啦。几位赶路辛苦，要不要过来先喝碗胡麻粥啊？”
闻得此言，霖停下了叩门的动作。他与祝容都不爱与人打交道，只默默看了那敦实可亲的老板一眼，上车走了。
“看来这一趟，是免不得要去王宫了。”霖勉力挤出几丝笑意。
云窈眯眼靠在那里，脑中浮现在海船与季楼见过尹怀桑的一幕幕。
祝容看着云窈愈发病重的模样，蹙眉低声抱怨“他一个药商，胡乱跑进宫做什么。临津城发了水，他不该抓紧时机出货么。”
云窈缓了口气，悠悠道“说不定，宫里有更紧要的人病了呢。”
二驱马车在金街大道上疾驰着，马蹄飞扬卷起烟尘滚滚。
祝容把脉去探，云窈的伤势已经拖延不得，他不清楚为何此刻她会变成一个病入膏肓的凡人模样，明明不久之前，她还是那般光华璀璨的神龙。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眼睁睁看她失了性命。
霖以隔空取物之术拿了街边胡商的羊绒毯子过来，使玄虚留了块银锭在柜台。他将毯子递给祝容，祝容将云窈裹在怀里，忧心路途上的颠簸会再度撕裂她的伤口。
他侧着脑袋坐了一路，脖子酸痛得紧，又怕身子触碰到云窈，惹她嫌恶。
云窈却不这样想，不舒服了便会挪来挪去，调一个令自己舒适的位置。可手脚不便，总是不能如意。
她从毛毯子里露出额头，两只大眼睛扑闪着看向祝容的下颌角。
“你想闷死谁？”
祝容反应过来才发觉，原来她已滑下去了好大一截，唯有半个头露在外面了。
于是不好意思地伸出手将毯子往下扒了扒。
手背上有温热的鼻息传来，令他莫名的安心，理智驱使他慌忙拿开手，又偏过了头。
云窈说“你就这么不耐烦看见我？”
祝容愣了愣，答道“不是，我是怕你厌恶我。”
云窈呵呵一笑，道“你当真是男儿身女儿心，多思多虑得很。我为何要厌恶你，世人千千万，我见一个厌一个，不得把自个累死了去。”
祝容闻言，心下更难过：莫不是在她心中，他也就只是千千万人中普通的一个而已，可她分明冒了那么大的危险来救他了，她还那般温柔着说，要带他回家。
纵使，他在这世间已经没有家了。
抵达王宫，已是翌日午后。
一身明艳黄袍的胡华哭嚎着向他们奔来，大高个拧着霖的胳膊哭诉道“我还以为你们，就那样把我抛弃了！”
他那娇嗔如小媳妇的模样，直惹得路过的宫人纷纷捂嘴偷笑。
晴空湛蓝明媚，这宫中的氛围也好似舒朗了许多。
且这段路，并非是在王后的长安宫中。东陆王宫，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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