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执安即将望来的瞬间,细密的雨丝骤然从天际落下,将裴府的青砖黛瓦都笼罩上了一层薄雾。
虞时安眼疾手快地扒拉着冬青叶蹲了下来,刚好躲过了这自风雨间瞥来的一眼。
直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她才缓缓起身,看向眨眼间便昏暗的天。
黑云翻墨,风雨如晦。
虞时安望着裴执安远去的方向,拧了拧秀气的眉。
不知为何,她想跟过去看看。
雨声越来越大,虞时安捂着小脑袋,顾不上遮雨,就急匆匆地追了过去。
在她身后,锦书撑着一把伞冲了过来:“元元慢些,别摔着了。”
两人冒着越来越大的雨向前院奔去。官差来临,不必遮掩,虞时安和锦书便也没了顾忌,踏着水花一路跑去,惊飞了檐下一窝雏燕。
待虞时安气喘吁吁地跑至前院廊下,便听见一道粗粝的男声。
“按住他!让裴小公子也尝尝这皮肉之苦!”
虞时安心下一凛,探头看去。
几个皂衣衙役将一个白衣少年拖到院子中央,狠狠向下一推。
裴执安腰间的玉佩顷刻撞在石地上,在雨中发出一声脆响,碎裂成了几瓣。
“裴小公子,陛下亲赐的二十脊杖,您可数好了。”
为首的衙役靴底碾着玉佩碎片,看着裴执安不动如山的神情,嗤了一声,手中木杖狠狠落下。
裴执安身影微微一晃,依旧跪得笔直,湿透的白衣下隐约透出血色。
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滑落,连绵不断地打在地面上,溅起片片赤色水花。
木杖破空的声音没有片刻停歇,虞时安蹙着眉,隔着雨幕看他。
第一杖下去,少年后背就浮起一道血痕,在白衣上洇出淡红,而后一杖比一杖重,他却岿然不动,挺拔如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行刑的衙役见他如此,也渐渐收起了调笑的神色,不再问话寻乐子。
“十九、二十——”
计数声混着雨声传来,大颗大颗的雨滴灌进少年的衣领,再落出时,都盈上了淡淡的红。
最后一杖落下,衙役们持杖散去,走前叹息一声,传达了陛下让他跪省一夜的口谕。
裴执安默然跪在雨中。
偌大的裴府竟无一人出来相看,将少年孤零零扔在雨里。
他跪得笔直,撑在地上的手向前探了探,缓缓将碎了的玉佩一块块捡回来。
每动一下,疼痛便多一分,他却恍然未觉,只专注而细致地将碎玉收拢。
一块,两块……最后一块碎片离得有些远,少年顾忌圣旨无法起身,便跪着向前缓慢挪去。
血水在地上汇成两道泛红的小溪。
虞时安看不下去了。
她拿过廊下仆人备好的伞,抬脚走入院内。
“元元——”锦书唤了一声,对上了一双黑亮而执拗的杏眸,没再拦她。
虞时安小手撑着伞,快步走到跪着的少年前方,捡起了被雨冲刷得清亮的碎玉,向他递来。
白衣翩翩,雨雾潺潺,她看见了十二岁的裴执安。
少年仪容如玉,眉似墨画,眼若寒星。雨珠冲刷而下,滑过他鸦羽似的长睫,掠过鼻尖,再翩然抚过因失血过多而略显浅淡的薄唇。
湿透的白衣贴在身上,隐约可见少年人单薄却坚韧的身躯,像一只折翼却依旧孤高自持的鹤。
虞时安微愣。
一朝误入眉眼,云海尘清,山河影满,只叹惊鸿。
伞外有风拂过,她蓦然想起,前世也有这样一场大雨,和这般惊鸿一瞥。
*
雨水顺着墙头青瓦滑下来,在青石板上溅出一朵朵水花。
“殿下,前方就是裴府。”
虞时安掀开马车帘子,遥遥望去。
裴太傅孤身一人立在府门前,清瘦挺拔,不染尘埃。青色官袍被风吹得鼓荡,像只随时要飞走的鹤,仿佛装不下一身嶙峋风骨。
这便是名动京城的裴执安吗?
虞时安好奇地望着这抹青色身影,待马车缓缓驶近,便见他撑开一柄玉骨伞走入雨中,向她而来。
执伞的手如玉,却不是温润的羊脂玉,而是冷冽的寒玉,骨节分明,与玉质的伞柄交相辉映。
裴执安缓缓走至马车前站定,伞面微微抬起。
虞时安第一次看清了他的真容。
眉如远峰聚,眼似寒星碎,明明生得一副多情美人面,眼神却清冷得像终年不化的雪。
她对他展颜一笑,搭着驸马的小臂跳下车。
裙裾扫过裴执安的靴尖,他后退半步,伞沿垂下遮住眉眼,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像是一道透明的珠帘,将他与公主驸马隔开。
驸马妥帖地理好虞时安的衣袖,一手撑伞,一手牵着她,眉目缱绻,似要同她一起入府。
裴执安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谢将军并未递拜帖。”裴执安冷硬的声音从伞下传来。
谢昀昭笑道:“这雨大风急……”
裴执安平静地执伞,并未回应。
虞时安忙打圆场:“不怪太傅,是本宫忘了规矩。”
驸马的笑意僵了僵,想起了裴府那刻板的规矩,转向虞时安,温声道:“那我在府外等殿下。”
他正要将伞递给虞时安,便见裴执安快他一步,已撑伞走至她身边。
虞时安对驸马摆摆手。
两人共一柄玉骨伞,走入府中。
“这把玉骨伞……”她挑起话头,细细端详,夸赞道,“温润清透,纹饰不俗,真好看。”
这话并未恭维,虞时安一向好美玉,见此伞便心生欢喜,想要问问裴执安在哪家铺子买的。
话未出口,她闻到一丝清冷的松木香。
裴执安侧身向她望来:“公主谬赞。”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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