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地牢中,铁链锁住赵岳铭的四肢,吊起来,身上留下白色里衣,布满血色伤痕。
公主端着冰裂纹茶壶,往墨色茶杯倾斜,茶水自茶壶倾泻而下,激起一片白雾,茶香四起。
第一杯毫不犹豫泼在地面,开始倒了第二杯。
牢中冷湿,公主喝下茶暖胃,长舒一口气,打量被吊起来的人惨状,无名指摩挲茶杯的底端边缘。
“他招了吗?”
属下手执血淋淋的长鞭握拳,“属下无能,并未让他交代出来。此人身体承受不了鞭刑,经常晕过去,属下就算在伤口撒盐水也未能唤醒他。”
“他现在醒着吗?”公主有些不耐烦,想要速战速决。
“晕过去了。”部下回复。
“盐水?这么温柔,顶什么用?直接撒盐,按进去他就醒来了。”公主手一挥,属下依言照做。
没等撒上盐,赵岳铭恰到好处地抓住时机悠悠转醒,嘶哑地轻唤:“公主?你来了?”
公主看了还有什么不明白,轻轻一笑,“醒了就好,你还不肯说你背后的人吗?你未免太过于忠诚了吧?”
“忠诚什么呀,早就说了,我的好公主,是系统让我来攻略你,让你不要走上夺位的道路,怎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呢?你连城门口那对爷孙俩就那么善良,他们说家中就剩下他们俩,你都能信,怎么我说的就不可信。”
“哦?这么早就盯梢我了,本公主竟然不曾发觉,是疏忽了。”公主还是挑了关键词,选择性听了一下。
“你看,你又来了,我说什么你都不信,多说无用。”他一脸疲惫,感觉到窒息,怀疑公主的有被迫害妄想症。
公主静静望着他,喝下第三杯茶,“好,那你说,我为何不可以相信那位老人家之言,我听着也无错啊?他们何错之有?”
“你想想,陵县距离此地如此遥远,光凭借一位老人家,真的能将孩童独自前往吗?况且谁家逃难连一个破碗都拿不出来,只有单衣出行,行囊都不见,怎么走过来的呢?其他逃难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随身之物傍身,可那两人却不是。我猜,是有人伪装成那样,拐了孩子出来。”
白日情景再次从她脑海回现,的确那两位人身无长物,所以第一反应是附近的人来讨食,这不是没有发生过,才劝告老人不要带孩子出来玩。
当他们说逃难过来时,公主同情心占据高地也未追究疑点,看来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
“我可以信你,但是你想让我信你什么呢?”公主缓和语气,直击中心。
“不要杀了你的皇兄,不要称帝,只要你安稳一生就足够了,我届时就会自然离开。”赵岳铭艰难睁开双眸,轻柔的语句在她心上砸出涟漪。
“你好奇怪,天下谁人不知,皇兄待我最好,处处维护我在先,我又为何会害我的皇兄?”她捏着茶杯,忍着破口大骂的怒意质问他。
“公主,过了那么久你难道忘了吗,当初先皇驾崩,到现在的皇帝上位,这里面有多少手笔出自你们二人合谋?不然当初为何其他皇子皇女皆为先皇陪葬,独独留下你,这不是你们的交易吗?”
公主眼色一凌,没有否认,目光如炬盯着他。
“我以为公主当时年幼,摊上了疯癫母亲,在皇家生存本是不易,使用非常手段,是可以理解的。看你在城门前,明明体力不支仍然要把那一锅粥布施完才离开,以为你本心善良。现在一看,也不过如此嘛。你敢说你心里对你皇兄没有杀心吗?”
他笑得一脸嚣张猖狂,丝毫不惧公主沉下的面色。
公主听后,不屑道:“哼,以为你知道什么呢?看来那预言也是无稽之谈,算了。”
赵岳铭破罐子破摔,“好,这是你逼我的。你说,你的父皇明明正值壮年,身体康健,为何他一日又一日衰败,距离死亡不过一月余,宫中太医束手无策,你敢说你没做什么?”
她笑得无所畏惧:“我做了什么?你说来看。”
“你很早就发现婉娘娘对你的父皇下了毒,是不是?婉娘娘用了熏香和吃食里面放入相克的补品,只要皇帝经常出入婉娘娘的住所,身体就会衰落萧条。你早就知道了对吗?”
“你说的都是婉娘娘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呀?”
“可是那是你的父皇,难道你不该去告诉他吗?任由别人对你父皇下毒,难道是做子女的本分吗?”他颈上青筋毕露。
“子女本分,你怎么说我没有做呢?”公主幽幽长叹,“我不是备受宠爱的公主,一年到头见父皇屈指可数,他的子女太多了,大概也记不得我叫什么。难道让我直接说婉娘娘别有用心?那证据呢?婉娘娘深受父皇宠爱,为何偏信我而不是她?你想过我该怎么活?”她捏着茶杯冷淡反问。
“赵岳铭,听起来真好听,岳铭,月明。”她摇摇头,“你怎么这么天真单纯呢?若我像你说的那样找父皇告一状,我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你猜为什么?”
公主松开杯子,缩回广袖里紧握,面上一片沉寂,绷直了腰,缓慢开口:“公主们里面只有我的母亲最不受宠爱的,她疯了,疯婆子的小孩也是小疯子,他们都是这样贬低辱骂我。父皇早把我遗忘,要想在吃人不见血的地方活着,我最好选择闭嘴,只有这样我才能减少加诸于我的伤害。连自保尚为艰难,还谈及什么拯救他人?”
眸子里一片黯然,陷入死寂一般冷,公主蓦地莞尔一笑,“都有人查到这里来了吗?好厉害的本事。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肯说吗?是谁派你来的?你的目的是什么?”
赵岳铭扬起头颅,静静与她对视,再次坚定地回答:“我说了,我是来拯救你的。”
“拯救?”公主起身在火盆旁边挑挑拣拣,取出还算是干净的匕首,帕子裹住把手,握着它垂落在宽大的袖口中,转身向他踱步。
火盆噼里啪啦响着木头碎裂声,烟熏着有些呛人,微薄的温度自空中弥漫开来。
“你不过手无寸铁下等人一个,拿什么来拯救我?凭什么来拯救我?就靠你三言两语吗?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真可怜又可恨,若有再来一次,我不会再被你所迷惑,杀了你就足够了,绝不心软。这两次是我错了,不该对你们这种人抱有感化之心。”
他胸口处感受到尖锐之物抵住,仿佛意识到接下来的命运,忍不住脱口而出。
她细致观察他的面容神情,“两次?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他无悲无喜,漠然看着眼前的少女,第一次见面,他饿得不行就听从系统的话,跑到粥棚里排队喝粥,守株待兔。
当时日日见她按时来分粥,很多人都熟悉这幅面孔,却不认得她。他也没有把她和公主联系在一起,只当是京城哪家小姐出来做慈善,对她印象非常好。
意识到这位姑娘是公主时,他觉得系统所言都是错的,哪儿有人愿意不嫌弃流民污浊臭味,天天跑过来施粥,还和他们说话,不厌其烦告诉新来的流民怎么去找安置的地方,还有日后种地的政策和时间。
官府都不管他们,她还在尽力帮忙,这样的人,心底应该是善良的底色。
他不管她的过往,人皆有苦衷,生而为人本就不易。
所以他欢天喜地跑过来,觉得这样善良的女孩,应该会耐心听听他说的话,哪怕所言天方夜谭,也可以日后留心,不要走上系统所说的那条路。
他莫名觉得,她会听他的。
转眼就沦为阶下囚,公主一改平日亲和温柔做派,与他争锋相对,处处怀疑他,不曾信过一点,是他急攻进切,走错了路。
张庭瀚凑近他耳边:“若你死了,我等你的来世,我要看你怎么杀我。”手腕翻转,胳膊一抬,锋利刀尖没入他的胸膛处,血浸润了帕子,迅速染上了红。
“只要皇兄一日履行承诺,我便护皇兄一日。我不会杀他,是你想错了。”
公主看着赵岳铭的双眼,给他宣布判词,结束了他的生命,心脏渐渐缓慢,直到眼神灰败无光,心跳不再。
她倏地心头一跳,猛然意识到自己今夜不该说的实在是太多了,第一次对陌生人袒露心底的阴暗,让她有些心慌。
张庭瀚回头洗净手后,走出牢中,迈上阶梯,对着站在出口处的岑娘吩咐:“把他们都处理干净吧,严禁对外传出。”
公主还想说什么,迟疑着:“他叫什么来着?”一时间竟然记不起他的名字,刚刚还念了他的名字,转身就忘了,连带那个人的脸也模糊起来。
岑娘问:“谁?”不知公主喊得是何人。
公主放弃思考,回头对她说:“不重要的人,记不起也无关紧要。岑娘,死了的人拿去挫骨扬灰,不留痕迹。”
衣裙掠过地面,走过回廊,刚刚新布置的花盆摆布整齐有致,含苞欲放的花蕾紧紧闭合,等待时机绽放。
公主坐在高台上,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想给一个眼睛很好看的男人升职来着,但是他长的模样怎么记不清了。
视线落在门外,试图从他们的身影寻找回忆,却是徒劳无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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