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帆烦躁地在病房里来回走,踢踢踏踏的声音吵得温宁捂着胸口,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来了。
几分钟后,他终于停下,过来指着温宁的鼻子说:“你身体太差了,就没见过比你身体更差的。我每天在外面工作累得要死,你天天在家待着什么都不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没……”温宁想为自己解释,哪怕她说过很多遍,她在家里画画,多少也有收入,哪怕陈帆从来也没听进去,此时此刻,她还是想再为自己解释一遍。
可她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气息堵在咽喉,她吸不上来,也咽不下去。她拼命地流泪挣扎,可陈帆只是那样冷冷地看着她,无动于衷。
终于,不知她的挣扎触动了什么,病房里忽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陈帆慌了,俯身在她床头,按住她的肩:“你怎么了?”
温宁更用力地挣扎,她想让陈帆滚开,不要碰她,可她挣脱不了。
厌恶却更是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扼住她的气管,她喘不上气,内心崩溃地想,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在她无法感觉时间流逝的窒息感中,不知过了多久,一大群医生护士涌进来,他们挤开了陈帆。
医生忙碌地给她检查,一个护士握着她的手说:“冷静一点,平复一下,病人。”
温宁泪流满面,用尽所有力气,对护士说:“让他走。”
一阵兵荒马乱后,陈帆被那个护士赶出了病房。
初白抱着一束花乘上医院的电梯,到了温宁所在的九楼,刚走出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险些撞上他。
他小心护着怀里的花,不让它被撞到,转头看了那男人一眼。
一个护士气急败坏地对那男人说:“现在病人需要休息,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你不要再进去了。”
“我是她男朋友……”
“她刚才多凶险啊,血氧都降了,你先不要来了……”
在医院总有太多这样的事。
不能情绪波动的心脏病人,总会有几个让他大喜大怒的亲人;一个精神科病人身后,往往是比患者更为病态的家属。
这些事,在哪个国家都一样。初白见多了这些,没有再听下去,抱着花走向温宁的病房。
他买的是一束粉色郁金香,颜色不会太浅,也不过于艳丽。十一朵花,每一朵都开得正好,花朵已经全开,但还很娇嫩。
因为他说要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善解人意的花店老板娘特意替他包得精致美丽,花朵、枝叶、配花,都经过精心挑选搭配。
成品难得的完美。
他要守护好这份完美,把它送到那个女孩手里。
初白走进病房,温宁的脸色却很糟,早上跟他谈话的医生正在里面,跟护士交代着什么。
“温宁姐!”初白下意识看了一眼心电监护,瞬间收敛了神色,大步过去,在温宁床边蹲下,小心地为她拨开粘在脸颊的碎发,抬头看向医生,“她怎么了?”
医生看到他手里的花,先问了一句:“你跟病人是什么关系?”
这两天几乎都是这个年轻人在陪床,早上他说是家属,医生下意识以为是恋人之类的关系,可刚才那男人口口声声说是病人的男友。
“我……是她弟弟。”初白捧着花束的手指不明显地动了动。
“噢,原来是弟弟啊。”医生神情好了些,“刚才有个男的,好像是你姐男友,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吵架了……你知道的,病人现在最好避免这些。”
他们才刚聊过温宁的病情,疑似心理疾病,医生当着温宁的面说得隐晦,但他相信初白能心领神会。
“照顾好你姐,不要再让她难过了。”医生拍拍初白的肩,“不然加上肺炎,还是挺危险的。”
最后一个走的护士忘记关门,初白过去,轻声把门关好。
病房在极度嘈杂过后,重新归于寂静。
场面多少有些尴尬,但温宁痛苦到了极点,又病得浑浑噩噩,也就顾及不到那么多。
年少时,她也曾对感情抱有期盼,更甚者,因为她从家里得不到关怀,便愈加希望能获得纯粹热烈的爱情。
诚然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她已明白年幼时的期盼过于天真,她只是把陈帆当作结婚对象在一起,可也是真诚奔着结婚去的。
她已经接受一个普通人难以遇到刻骨的情感,但在她心里,既然在一起了,总该相互扶持、相敬如宾。
可这一段经历告诉她,便是连相敬如宾都难。
她错得太多,早该在一开始发现端倪时,就坚决离开的。
悔恨与痛苦像两股绳,在她心里翻搅,扭转,打结,最终越拧越紧。假如这里没有人,她大约又会像平时那样,一个人无止尽地在情绪深渊中下坠,但因为初白的存在,她的坠落暂停了,望向初白放在床头的那束郁金香。
鲜花给病房带来了一丝朝气,也像一缕清风,在闷热的夏天轻轻拨动她的心弦。
她的嗓子再也说不出话来,看向初白,用眼神询问。
初白看懂了她的眼神,目光流转间,像有几分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分手了,怕你伤心。”
闹到这样的地步,在温宁心里,她确实已经分手了,不知其他人分手是什么心情,对如今的她来说,假如能真正分手,倒确实可以买束花——不是伤心的安慰,而是对自己的庆祝。
但陈帆的反应让她无法放心,她总担心他还会继续纠缠。
“姐姐,不说这些,你先睡一会儿好不好?”初白蹲在她床头,温柔地说,嗓音带着安抚的力量,“你现在看起来好累,什么也不要想,睡一会儿,我在这里陪你。”
眼前的温宁毫无血色,脆弱苍白得像一块琉璃。
初白没想到她家人会留下病重的她,那么早就回去,也没想到她那个昨天一天都没出现的前男友会突然过来,害她如此情绪崩溃……早知道他该守在医院的。
温宁早就困倦了,本来就是没人看盐水强撑着,现在更是疲惫不堪,精神却有种受刺激后的高亢。
她入睡很困难,以前遇到这种情况,她就是再累也睡不着,可今天不知是病得厉害,还是初白的声音实在令人安心,竟然一闭上眼,就陷入了沉睡。
温宁自己也意外,在这样的崩溃之后,她竟然没做噩梦,睡了很长很舒服的一觉。
醒来室内很黑,但她才轻轻动了一下,身边就有人轻声问:“醒了?”
“嗯。”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了,带着浓重的鼻音。
“那我开灯了?”初白怕惊着她似的,明明她醒了,依然说得很轻,像深夜中的呢喃。
“嗯。”
他便打开了床头那盏昏黄的小灯。
“我想着你醒来可能会饿,买了面条回来,刚好你醒了。”初白说,“也不能总喝粥,面条好消化一些。”
温宁点了点头,她身上还是没什么力气,任由他帮自己把床头摇高,把面条放在小桌板上。
“自己可以吗?”
温宁又点头,初白就把筷子拿出来,放在她手里。
她慢慢吞吞地吃面,看初白的样子,以为时间还早,奇怪他自己怎么不吃饭,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你不吃吗?”
初白就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吃,一听她的声音,没忍住笑:“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
在她瞪过来之前,赶紧做了个求饶的手势:“现在都凌晨两点了,我也是才睡醒,再过一会儿就能吃早饭了。”
温宁以为现在最多晚上七八点,没想到是凌晨两点,难怪周围那么安静。
“我的时差没倒过来,还把你也带成这样。”初白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现在都不知道过的是哪国时间了。”
温宁摇摇头。
她这样称不上是被初白带的,本来她作息就不太规律,这段时间生病以来,更是有好几天没头没脑地昏睡,生物钟就更乱了。
她的嗓子是哑得没法听了,初白也没再说话,静静地看着她吃了小半碗面条,然后拿出傍晚时护士分派的药让她吞下。
有初白在的时间里,她除了要亲自吃饭吞药,别的什么他都帮她准备好了,有条不紊,什么都不用她操心。
这样的细致与耐心,她此前没再任何男人身上见过。
她爸不会这么做,弟弟祈安也不会,陈帆就更不用提。温宁几乎觉得这样的好男人只存在于幻想中了,没想到初白就成长为了一个这样的人,并活生生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本就长得帅气夺目,一张脸不知能迷倒多少人,竟然还这样细心温柔,温宁看着他,心里无端升起几分羡慕,羡慕那个将来能成为他另一半的女孩子。
想到这个,她才意识到自己还没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他和祈安同龄,祈安都和女友商量着要结婚了,初白在国外,想来也有女友了吧。
初白感受到她的视线,看出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又碍于嗓音不好说话,凑过身去,把耳朵贴在她唇边,示意她可以小声说。
温宁便微不可闻地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等待他回答的短暂时间内,她居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类似忐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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