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以后,伦敦的气温逐渐下降,冬天的步子已经迈进了这座城市。
余笙睁开眼,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起床。
刚出卧室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摊开,手心是六颗颜色各异的药。
“吃药。”手的主人神情冷漠,像是在例行公事。
余笙接过药丸一把塞进嘴里,连水杯也不接,直接生咽下去。
落地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天空挂起黑压压的云,看起来像是要下大雨。
余笙收回目光,坐到餐桌前。
桌上摆着一个三明治和一杯热牛奶。
余笙拿起餐叉,忽然转头:“我不想吃这个。”
厨房中岛台另外一边,男人的身形一顿,道:“你想吃什么?”
这个三明治是她昨天自己买回来当早餐的。
余笙把盘子推开:“小笼包。”
周衍转头去拎外套:“我出门给你买。”
短短半个月,他已经习惯了她的发号司令。
余笙点头,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拿起车钥匙,出门。
二十分钟后,一辆纯黑的兰博基尼SVJ停在路边。
这种超级跑车在哪里都十分扎眼,更何况是在一家装修简单的中餐厅门口。
周衍熄灭引擎,下车进店,对老板说:“要两份小笼包和一杯豆浆,打包带走。”
刚刚轰鸣的引擎声惹得店里有几个客人的注目。
他付过钱,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烟盒,走到店外的街道上。
他低头用火柴点燃烟草,细长的烟夹在两根手指中间,一边等早餐,一边看着街对面发呆。邮递员正在打开红色圆柱形的信箱。
伦敦的风太大,火舌很快被一点一点向上舔过。
到头来,周衍没抽上几口。他碾灭烟头丢进垃圾桶,准备进店问问还要多久。
一个女生拦住他,语气里止不住的惊讶:“衍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伦敦?”
周衍虚眯起眼睛,打量人两眼,但想不起是谁。
女生也看出他的疏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是苏思懿呀,你爸爸和我爸生意上有合作,之前我们一起吃过饭,你忘了吗?”
周衍无声地扯下嘴角,丝毫不留面子:“忘了。”
苏思懿却心跳漏了半拍,偷瞄下停在旁边的车,又转头看眼坐在中餐厅里和自己一起来的朋友。朋友透过玻璃,给她比了向上的大拇指。
刚才苏思懿和朋友在店里吃饭,朋友忽然拉下她的衣角,语气兴奋:“快看,有帅哥,还开的兰博基尼。”
出身富商之家的苏思懿对豪车不以为然,她还是顺着朋友指的方向看过去。
男人在跟老板点菜,语气自然冲淡,他穿着深色牛仔裤和松垮的白色卫衣,侧脸毫无表情。
苏思懿紧张地站起来。
她家世好,上的是伦敦政经学院,长得还漂亮,平时追她的男生不少,但苏思懿从不把那些男生放在眼里。
朋友很少见她这么失态,愕然地问道:“认识?你朋友吗?"
苏思懿含糊不清地嗯了下,轻轻扯了下外套的衣角。
去年一起吃过一顿饭。再往前的关系,只是她单方面的暗恋。
苏父当初只说去和合作伙伴一起吃个饭,苏思懿很抗拒这个饭局,她眼里苏父这个举动跟“卖女儿”没什么区别,但到了饭桌上看见周衍的时候,她在想,是不是上天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出国之前,他们完全是一个体系里出来的,从幼儿园到高中上的同一所的学校。
他只是坐在那儿,嘴角挂着不达眼底的笑,像嘲弄,又像讽刺,冷冷地看着觥筹交错的一切。
周衍从餐厅里出去。
“我去跟他打个招呼。”苏思懿追了出去。
她没被人拒绝过,现在淡淡的“忘了”两个字,将她的面子踩在地上蹂躏。
苏思懿有几分无措。
周衍没什么耐心虚与委蛇,他看眼时间,迈开步伐径直越过人,重新进店。再等下去,余笙又要发火了。
幸好老板恰巧走出来,把装着外卖盒的塑料袋递给他:“小伙子又来给女朋友买早饭吧。”
这是余笙在伦敦最爱的一家中式早点,和周衍一起来过好几次,每次都点小笼包和小米粥。
两个人俊男靓女,老板印象很深。
周衍沉默地接过袋子,走出店门。
他把塑料袋放在副驾座位上,脱下外套抖了抖,也随意丢在座椅上。
关上车门,转过身到另一边,坐进驾驶位。
苏思懿看着线条流长的跑车扬长而去,无可奈何,重新回到店内。
朋友见她回来,八卦地问道:“思懿,那个帅哥跟你什么关系啊?”
“都说了是朋友。”苏思懿绷紧下巴,在手机里找到微信,准备给人发消息。
总感觉有什么故事,但苏思懿的神情不佳,朋友也不敢再多问。
...
周衍带着早饭回来,一打开门,看见余笙窝在沙发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机械式地在屏幕上滑动。
“吃饭。”他把外卖盒打开,热气腾起。
余笙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周衍递过来的筷子。
吃到一半,余笙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看微信,然后抬头说:“我今天要去染发。”
“要我送你吗?”周衍半倚在厨房柜台上,双手抱在胸前。
她吃饭的动作也很慢,小口小口地,如同在小学生在认真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余笙摆摆手:“算了,我练完琴打车去。”
他垂下眼睫:“那有事打我电话。”
余笙点头。
周衍觉得余笙很奇怪,一开始说招自己是当司机,结果大部分时候她宁愿自己打车。
余笙的理由也很简单,开辆Aventador SVJ去学校太招摇了。
但明明伦敦最不缺的就是招摇过市的富二代。
吃完早饭,余笙把小提琴盒背在背上,又拎起帆布包出门。
周衍吃掉被她抛弃的三明治和剩余的小笼包,利索地把餐具丢进洗碗机。
他拿起一只黑笔,在冰箱上日历的今日方框里画了个叉,代表着余笙今天已经吃过药了。
这是十月的第二十五个叉,三天后余笙要去医生那儿复查取药。
*
余笙从学院里出来。天空里层云密布,好似要压垮整座城市。
她面无表情地拦下一辆出租车,到理发店。
理发师很热情地迎接她,给她摆好柠檬水和水果切盘。
“OMG,你头发长得也太快了。”理发师发现她三周前才补过色的发根,已经长出了一个指节的黑发。
余笙的头发常年被漂到九度以上,只要长出新的黑发,她就会到理发店补色。
理发师贴心向跟她推荐:“你要不要试试巴黎画染?这样新长出来的黑发不会很突兀。”
余笙摇头:“就按之前那样来。”
理发师用薄膜隔开她以前的头发,在新生的黑发上抹上染膏。
在理发师操作的时候,余笙低头玩手机,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声。
“这不是笙笙吗?”程佳撩了撩长发,“好巧,你也来做头发吗?”
程佳旁边还站了个女生,打扮和她一样颇具网红感。
余笙抬下眼皮,瞅了两人一眼,她只对程佳的脸有点印象,但实在想不起对方叫什么名字。
“是好巧。”
这是周围最出名的一家华人网红理发店,也谈不上多巧。
“这是我朋友,郭叶琦。”程佳笑着介绍。
余笙点头,礼貌地冲对方笑了下,没有再接话。
程佳内心嗤笑一声,不就家里有几个小钱,真要拿鼻孔看人了。
但表面她还是对郭叶琦解释:“笙笙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我认识的人里,她就跟Tiffany姐的关系稍微好点。”
听到Tiffany这个名字,郭叶琦表情微变,又多看了余笙两眼。
和郭叶琦这样的普通留学生不同,Tiffany是个百万粉丝的大网红,单是靠广告费就能让她在这个全英物价第一的大城市里花天酒地。
伦敦的小网红圈子里,没有人不认识Tiffany。
余笙还是没什么反应,再看眼窗外,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她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对方接起的一瞬间,她丢下一句话:“周三,两个小时后来接我,记得带伞。”
发根经过两次漂染,变成完美的金色,在灯光下发光。
余笙走到理发店门前,发现周衍还没到。
她看眼时间,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和雨水一样沉下来的还有余笙的脸色。
终于兰博基尼引擎声响彻整条街。
周衍撑开伞,走到余笙面前。
“你迟到了。”余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冷冷地说。
周衍一怔,低下头:“有点事,耽误了。”
余笙昂起下巴,拔高音量:“当初我们说好了的,只要我给你打电话,不管你在干嘛,必须立马过来。”
周衍也是一出生就在终点罗马的人。在这次离家出走之前,他没被人骂过,也从来不向人低头,跟他父亲吵架的时候都会瞪回去。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像是盯出一个孔。
余笙抿住唇,看向他。过了很久,雨已经打湿了他的肩膀。
“算了,走吧。”余笙钻进他的伞下,“下不为例。”
从这个角度,他正好可以看见她新生的黑发已经消失,一头金□□亮到不真实。
周衍护送她到车边,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手抵在上方,避免她的头碰到车顶。
“周三,我不喜欢下雨,你以后不能迟到。”余笙看着雨刮器把水珠从挡风玻璃上驱散开。
周衍握住方向盘:“为什么?”
“雨天会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事,不舒服。”
他没有发动车,而是转过头。余笙的脚放在座椅上,整个人蜷成一小团。
“你别这样坐,很危险。”
余笙不听他的话,下巴还是搁在膝盖上
周衍打开车内的小灯,静静地看着她软乎乎的发顶:“你头发刚长出来,怎么就要去染?”
如果余笙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他不可能开车。
“因为金色可以和黑色形成对比。”余笙敲了敲车窗,手指顺着一滴水珠慢慢往下滑,“新长出的黑色可以提醒我,我还活着。”
周衍一度以为她染浅色系头发是图漂亮。没想过还有另外一层含义。
他沉默一会儿,抓住方向盘,生硬地说:“余笙,我再说一遍,坐好,我要开车了。”
这回余笙听了话,乖乖地把腿放下去,系上安全带。
引擎的轰鸣声响起来。
在两个人没看见的地方,程佳和郭叶琦观摩了全程。
郭叶琦以前只在网上看留学生炫耀,还是头一次在线下看到超跑,惊叹道:“那个是她男朋友吗?开的兰博基尼,好有钱。”
程佳不屑一顾:“怎么可能?那是她自己的车,她那种精神病怎么可能交到男朋友?”
再有钱又有什么用。
“精神病?”
“对啊,她有精神病,谁看得上,顶多包养个小白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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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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