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一打开家门,闻见很浓的芝士味,她换好拖鞋进屋。
厨房的台面上有一个纸袋,花体英文写着Le Festin,但另外一个红色的长方形烤盘不可能是外卖,那是余笙搬进来的时候亲自买的厨具。
烤盘里的芝士意大利面已经不再冒热气。
余笙的手指僵住,她转过头,看见还在门口站着的男人:你用厨房了吗?”
周衍抖下雨伞上的水珠:“嗯,出门前在做饭。”
他在伦敦也没别的事干,照顾余笙等于打工,他也需要尝试点新东西来忘掉以前,让生活回到轨道上。
余笙懂了他迟到的原因,目光里他把雨伞放在架子上,玄关侧暖光拉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小世界已经被人撕开一个口子,尽管两个人是雇佣关系。
周衍抬头,两个人的视线撞在一起,面色平静。
“等烤箱好等了一会儿。不过应该已经凉了,别吃了。”
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说今天打车,周衍以为她会自己回家,接到电话的时候手机里的倒计时还剩十分钟。他尽量开了快车,但伦敦的交通拥堵和纽约不相上下,他到的时候只看见余笙怏怏不乐的脸。
“有什么不能吃,你打包回来的菜不一样是凉的。”余笙打开微波炉,加热桌上的晚餐。
“我以为你挑食。”等到叮地一声,周衍用隔热手套把盘子端出来。
余笙拉开椅子,反驳:“我不挑食。”
周衍不以为然,在她面前摆好碗筷:“你永远只吃那几家餐厅。”
连点菜每次都是那几样。
余笙的半张脸被白金色的头发遮住,周衍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餐桌上静谧很久,她用很轻的口吻地说:“偶尔会和朋友尝试下新餐厅。如果我一个人的话,还是呆在熟悉的环境比较好。”
新事物永远充满不稳定性,像在森林里采蘑菇。
如同顾城的诗写的一样,为了避免结束,她避免了一切开始。
余笙用叉子卷起挂上酱的意大利面:“周三,你是第一次做饭吗?”
周衍:“忘了,有可能以前煮过面。”
他在纽约也是从来一样不下厨的主儿,一日三餐全靠外卖。
余笙点点头,评价道:“那你很没有做饭天赋。”
说完,她咧起嘴角,似乎给自己讲了个好玩的笑话,被逗笑。
周衍很少见她笑,大部分时间余笙都处在一个神情恹恹的状态。她笑起来像从被注入色彩的黑白电影里走出来的人物,刹那间变得鲜活生动。
“很难吃吗?”周衍伸出筷子想要尝一尝。
他严格按照网上的菜谱进行每一步,连加多少盐都精确到克数,不应该出错才对。
舌尖上芝士的浓郁和番茄的酸甜交杂在一起。
他看向余笙,目光在询问,这叫难吃吗。
余笙又卷起一叉子:“和楼下餐厅的水平差很远。”
周衍知道她刚刚为什么笑了,也不气馁,淡淡地说:“如果我有那个水平,我现在应该自己开了家餐厅当厨子。”
余笙偏过头:“你为什么来伦敦?”
她想起她从来没问过关于他的事,哪怕是他的名字。
余笙是个跟着感觉走的人,她见到周衍的第一面,直觉告诉她,他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所以留下了他。
周衍轻描淡写地带过去:“没钱了,有个朋友在伦敦,本来打算来投靠他,然后看到你在群里发的消息。”
余笙拆穿他:“你在撒谎,你不差钱。”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只是预感,那周衍搬进来的那天,余笙看见那个金属黑rimowa行李箱的时候,她就清楚他不缺钱。
周衍盯着她看了两秒,放下手里的筷子:“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
这两年经济下行,留学生断供不是什么稀奇事。
余笙沉默下来,她听到远远地响起大本钟的报时声,低沉得跟他声音一样。
“你能做饭的话,我每个月再给你加五百镑。”余笙起身,准备去书房练琴,“月底直接付你现金。”
周衍想问她,不知道他的真名,却知道他在撒谎,那当初为什么还要留他下来。
如果换一个人,结果会也一样吗。
书房里这次传出来的音乐依旧曲调激情昂扬,但不是传统古典音乐,而是流行歌曲。
Coldplay乐队的《Viva La Vida》。
生命万岁。
周衍跟着调子,听见耶路撒冷传来的钟声。
*
夜晚,余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心脏被剖成两半,一半提醒她赶紧入睡,另外一半跃跃欲试寻求刺激。这种情况以前没出现过。
她整个人很疲倦,但又想出门去吹夜风。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刚过凌晨一点。她慢慢摸索到小夜灯的开关,房间里有了光源。
小夜灯旁边,孤零零地躺着一瓶紫色包装的软糖。
余笙的睡眠不稳定,有时候每天睡眠超过十二个小时,有时候又连续几天只睡两三个小时。
在找上陆姗央之前,她靠这瓶软糖度日如年。一片不够,吃两片。哪怕第二天起来,她并不好受,昏昏沉沉做不了事。但至少能维持睡眠,表面上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后来陆姗央曾经明令警告过她,长期服用褪黑素会加重她的抑郁症状。
余笙拉开抽屉,把瓶子塞进去,用力关上。
客厅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余笙披了件祖母格针织毛衣,用手机的闪光灯照亮冰凉的木地板,坐到沙发上。
社交媒体上里很热闹。
今天太阳耀斑产生了罕见的磁暴,KP指数暴涨,意味着大半个欧洲都有机会看到极光。
余笙看见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地讨论去哪里观赏。
她对向窗外发呆,伦敦的夜还是依旧黝黑一片。
突如其来的震动吓得余笙一哆嗦,手里掉在地板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余笙捡起手机,看到语音通话的来电人——余正嵘。
她抿唇,选择接通:“爸。”
“笙笙啊,最近怎么样?是不是快要放假了?”
“还早,要等圣诞节才有假期。”
“爸爸前阵子太忙了,忘记你生日了,我已经帮你好生日礼物了,到时候我助理联系你,你直接去取就好。”余正嵘言语温和,彷佛真的在道歉。
余笙也没有期待,浅浅地嗯了下:“谢谢。”
下一秒,余正嵘却说:“你圣诞想好去哪里玩了吗?要不要去意大利?或者去冰岛?年底了公司很忙,我和你妈妈都有事,你今年还是先不要回国了。”
刀子很软,直挺挺地插在她身上。
“知道了,你们忙吧。”
余笙挂断电话,换了个姿势,侧躺在沙发上。
她的指甲用力扣在沙发的布料,想去拿把剪刀,狠狠地戳下去。
余笙感觉眼前闪了下白光,她半眯眼睛看窗外,在辨认天空是不是变了色。
她起身准备去阳台,听见身后另一间卧室的门被打开:"你怎么还没睡?"
周衍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揉下眼睛,懒散地答道:“被吵醒了。”
余笙不信,她打电话的时候说话明明压低了声音。
她径直拉开玻璃门,任由寒风灌进来。
“他们说今天可能能看见极光。”她把阳台上的藤椅转了个方向。
阳台的玻璃方桌上有个烟灰缸,里面散落数个烟头。
余笙平时不会来阳台休憩,只有周衍会。两个人没有商量过,但似乎都默认阳台是属于他抽烟的地方。
她挪开目光,盯着天空看,感觉焦躁少了些许。
深夜户外的温度不到五摄氏度,余笙的睡衣外面只有那件薄薄的毛衣。
周衍拿起沙发上的毛毯,跟到阳台。他往楼下一瞥,星星洒在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上。
“今天伦敦不会有极光。”周衍把毛毯丢到余笙腿上。
“你怎么知道?”余笙语气平静,不意外。
“极光地图。”周衍指了下手机上的APP页面,“伦敦的纬度差了点,刚好在可见范围之外。”
“那挺可惜的,我还没见过极光。”她缩了下腿,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周衍蹲下来,展开她腿上的毛毯,像在她身上扬一面旗帜:“你想看极光的话,应该冬天去北欧。”
周衍顿了下,坐到另外一个藤椅上:“不过今晚有猎户座流星雨。”
“是吗?”余笙抬头,天上依旧漆黑一片。
这个纷繁庞杂的城市是一个巨大的怪物,吞噬一切,藏污纳垢。
“市区有光污染,应该看不到,去周围山上会好点。”周衍偏过头看她,“你要不要许个愿?”
他又骗了她一次。他其实没睡,隐隐约约听见她开门,走路,打电话的声音。
房间隔音很好,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他无声息地感受到她并不太开心。
余笙的睫毛浓浓地塌拉着,毛毯下的身体缩成一小团,像一只躲在洞穴里冬眠的小动物。
周衍在想怎么叫醒她,室外实在太冷,睡下去会感冒。
他刚刚站起身,手还没触碰到她的肩膀。
“活到下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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