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厚的声音在正前方传来,吟潇眯起眼睛瞧,远处高台之上,伫立着两面丹金旗子,一张矮脚桌案铺着张大虎皮,桌上摆着酒肉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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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瞧,果然是个彪形大汉,只是以吟潇多年识人经验来看,面相上眉眼间并不狠厉,反而透着些许憨傻。
注意到来人,他放下递到嘴边的酒杯,一副威严审视的姿态倚靠在座椅上。
吟潇迅速观察四周,目光停留在墙边一处供案上——袅袅青烟升起,发出呛鼻的味道,她向上一扫,竟是一幅水墨丹青画。
画上的人不是神佛,不是赵公明,也不是关公......而是一席背影,红衣银甲,气势如虹。
看见这幅画时,吟潇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甚至有些怀疑她是否在做梦。
并非她自狂自傲,却是这画上画的......竟是她?!
闹了半天,原是自己人啊!
想不到,如今她曲吟潇年逾二十就已有追捧者了?
庆幸之余,不免有些怒气,她还没死呢,便被人供在香案之上了,真是晦气。
又转头看向高台上的彪形大汉,这贼眉鼠眼......呆头呆脑的模样,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只是他到现在也未能认出自己,莫不是被自己这身打扮影响了。
此等发现,倒是给她平添了不少气势:“你就是抓瞎寨寨主?”
寨主闻声鄙夷:“一群废物,老子还以为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不知好歹的小娘们儿!”
他笑着,吟潇也忽然嗤笑,盘起腿悠悠道:“哎?你怎么说话呢?”
虎皮提醒:“老大,此女及同伙,是自神洞方向来!”
寨主神色凝了下来,若有所思,挥手摒退了二人。
他伏了伏身子,将手支撑在桌上,盯着地下的女人打量了半晌。
见她衣衫不整,便翻手从座椅后拿了一件绸布披风,悠悠走到吟潇面前。
将披风盖在了她身上后,又十分嫌弃道:“我寨中的兄弟们还未娶,可惜,就你这姿色,长得一般,身材也一般,我也不忍让我兄弟委屈了去。”
话说的虽糙,却能听出几分怜香惜玉之情,不像是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你也配?”吟潇挑眉,戏谑道。
说罢,他摇了摇头,自身旁拔出一柄杀猪刀,厉声道:“刀剑无眼,你最好交代清楚,为何闯入山洞?”
单面开刃的杀猪刀,已是几年前所制的样式,近些年来的屠场早已与时俱进,换了双刃铁刀,看来他并非屠夫改做的土匪。
不是专业的,那就好说了。
“不是我说,这种刀具早就过时了,单面开刃又笨重,刀刃还这么钝,不足以震慑闯入者,我看你呀,还是先去研究研究怎么改进兵器,再来恐吓我吧。”吟潇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开始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彪汉。
寨主果然上当,当即啐道:“我用什么兵器,用得着你来指点!此乃我抓瞎寨祖师爷亲传,不懂就把嘴闭上!”
吟潇冷哼一声,不屑道:“就你这破寨还有祖师爷呢?该不会是墙上挂着的那个吧?”
她昂起下巴,指了指那面墙。
寨主反应过来,毫不留情地提刀,抵住她的脖子:“你再多说一句,小心我砍了你的嘴。说!到底为何闯入山洞!”
冰凉的刀刃贴近的那刻,属实是惊到了她。
她再次周旋:“我当真是不小心路过,这位爷,一看就是心善之人,有话好好说嘛。你就看在我与你祖师爷同是女人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你个矫揉造作的女流之辈,如何能和她相提并论?!”寨主手中的刀抖了抖,贴得似乎更紧。
“是,寨主说的是,寨主供奉的那位,定是英武无双,我怎敢攀附。”
不成想此番话竟然奏效,寨主神情恍惚,心神飘向了远方某处。
“那是自然。她是我见过,最勇武,最飒爽,最纯善之人,”他的话中满是自豪和向往,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狠厉,“——当年京州会师,那时我便立誓,毕生追随她的脚步。”
“千将营......”京州,千将会师,吟潇忽然想到什么,嘴里犯着嘀咕,这一嘀咕没事,却被身边的顺风耳捕捉了去。
他又将杀猪刀举了起来,直直冲着吟潇的脖子:“你怎知千将营?你是朝廷的人?”
千将营乃是她奔赴京州之时,陛下所推行的选拔将士之法。
此营聚集了来自大宣各州的在职首将们,通过考校,最后择出三名将士委以重任,赴边疆镇守。
那时吟潇也在其中,且样样拔尖,一举夺得了魁首。
难道此人也是千将营众将士之一?她反复思索着,结合这把杀猪刀,尘封的记忆隐隐约约浮现,却又不甚清晰。
她当年,貌似是用这把刀救过一个人。
“是啊,我就是朝廷的人,此番专程来抓你回衙门,你曾身为千将营一将,不为国分忧反而跑上这儿来当土匪?你对得起......”她顿了顿,索性心下一横,“你对得起我的救命之恩吗?”
寨主瞳孔骤缩,面露惊恐之色:“你到底是谁?”
她不再兜圈子,借力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微微一笑:“鄙人不才,是你祖师爷。”
“放你娘的屁!胆敢冒充我偶像?”
话音未落,吟潇撤步回旋,一个飞踢腾空踹向彪汉手腕,刀自手中滑落。
她迅速收脚,脚尖顶起刀把抛向上空,又蓄力一送,插进了远处座椅中央。
座椅瞬间从中劈开,裂了两半。
“姑奶奶!”
彪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下,没有半分犹豫。
门外二人闻屋内有不小的动静,忙推门进来,正巧看见他们素日威风堂堂的老大狠狠跪地,不由得屏住呼吸。
狐裘惊诧:“老大!”
虎皮怒目圆瞪:“你竟敢对老大不敬!”
眼见二人提刀闯入,寨主怒不可遏道:“瞎包玩意儿,都给我滚出去!”
紧接着热泪盈眶,颤抖着托起吟潇的手,喜极而泣:“曲吟潇?你是曲吟潇?曲姑奶奶,真的是你吗!”
方才这一招,是吟潇独创的剑戏,曾一技惊艳四座。她如今双手被缚,故未能施展全部,却也可凭此看出她的身份。
吟潇淡淡:“叫什么姑奶奶,不是叫祖师爷吗?”
“拜见祖师爷!在下程大壮,见过祖师爷!”程大壮连连俯身,毕恭毕敬地鞠了几躬。
程大壮……这名字确实有些熟悉。
此等推崇备至她一向不甚习惯,于是道:“先别急着磕头,你他娘的先给我松绑行不行?”
吟潇举起双手,横在他眼前。
程大壮自知竟然绑来了他天底下最钦佩的偶像,几乎快要昏厥,一面欣喜,一面又慌慌张张地给吟潇松了绑。
他颤抖着解下绳子,勒的两道红印赫然在目。
吟潇只是撇了撇嘴,他绷直的双腿又忽然发软,本能的跪了下去,又扇了自己两巴掌:“这......真是曲......恩公!我不是在做梦吧!曲将军大驾,是程某有眼无珠,该打,该打。”
认错态度倒是不错。
此人本性非恶,怎么会撇弃了军营要职,占山为王当土匪?还有那私矿,不如趁此机会问个清楚。
“我还有个朋友被你抓到此地......”吟潇还未说完,只听她提到“朋友”二字,程大壮便如雷贯耳,忙道“这就放”。
“阿金阿穆,快快把那公子放了,”话毕,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脸上的褶子瞬间炸开,“来人!上座上酒肉!”
又进来几人抬着桌子和虎皮坐垫,匆匆安置在堂侧后,程大壮灿烂:“嘿嘿,恩公,请上座,上座。”
吟潇被推请着入座,面前迅速摆上美酒佳肴。
“有酒有肉,恩公尽兴!尽兴!”
程大壮端起酒壶,巴巴儿的倒了一杯酒递上去。
吟潇虽然接过,却顺手搁在了桌上,清了清嗓:“你叫程大壮?何许人也?”
“嘿嘿,大壮是忻州槐县人。”
“我们认识吗?”
他眼睛亮起来:“我认识你啊!就是八年前,京州千将会师,那时我还是个小胖子,他们都叫我程小胖,可能是我不才,所以备受冷眼……”
说到这儿,他眸光黯淡下来,停留片刻后,又紧接着昂起胸膛:“是你!”
曲吟潇吓了一跳。
“是曲将军在他们剑下救我一命!程某铭记在心,不曾忘却啊!”说着,他仿佛又要掉眼泪。
吟潇仔细回忆,重活一世的她,从前的一些记忆都已模糊。
她好像记得,彼时在千将营内,此人因有勇无谋被人嘲弄,那些人欲在他比武之时动手脚,加害于他。
幸得她及时瞧出端倪,便是用他手中这把杀猪刀,替他出了一口气。
她为人仗义,最看不惯以多欺少,曾拔刀救过许多人,此等小事,对吟潇来说不值一提,抛诸脑后也是常有的事。
只是未曾想到,他竟一直记到现在,倒也是个至情至性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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