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茶餐厅时，雪下得比先前都要大。
周衍东从包里掏出一把黑伞，撑开，挡在女儿头顶。
程妙瑾笑起来：“爸，想不到您现在还挺精致，随时带伞。”
周衍东看着她，笑意无奈：“还不都是怕你被雪淋着。”
程妙瑾啧啧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周衍东：“你知道就好。”
程妙瑾：“知道我也叛逆依旧。”
等她上了车，周衍东收起伞，跟着坐进去。
“我回奶奶那儿。”程妙瑾知道父亲要留她，赶在前头说。
父亲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但也没强求，只是点头说了句“好”。
父亲留在奶奶家，陪她们吃晚饭。奶奶不是给她夹菜，就是给父亲夹，父亲放下筷子叹气：“妈，又不是买不起肉，没必要这样，我都吃不下了。”
奶奶愣了愣，夹着一块排骨的筷子停在半空，颤巍巍收回来，笑得局促：“嗐，人老了，没什么用处，想不出什么法子对你们好，只能给你们多夹夹菜，忘了你们早就什么都不缺了。”
饭厅陷入沉默。
其实这个家里，谁都不缺什么，可谁的心里，都总是空了那么一块。
周衍东吃完饭就走了，尹岚拉着程妙瑾东聊聊西唠唠，说着说着，话就拐到了她妈妈身上。
尹岚说，自个儿在家的时候，吃饭都要多放一副碗筷，这是特意给程溪留的。
程妙瑾抱了抱她，垂眸无言。
最后尹岚抹抹泪，哽咽：“也不知道你妈妈今年几岁了。”
奶奶是顶好顶好的人，出国后，程妙瑾最舍不得的，就是奶奶。
可她没有办法长留国内了。只有在国外，她的心情才能松快些，窒息感才不会那么强烈。
她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不会爱上谁，更不会结婚，生小孩。
她早已习惯孤独的日子，并且享受这种孤独。
都说人与人之间，有今生无来世，可她总想着，这个宇宙啊，没有前世来世，没有过去未来，有的只是现在，只是当下。
谁说这不是一种终极浪漫？
她要安稳活在每一个当下，想象着母亲从未离开过她。
洗澡前，她面对镜子，看着自己这张像极了父亲的脸。难怪母亲以前时常以一种深刻的目光凝视她。
他们之间，一定认认真真爱过一场。很难去讲谁对谁错，毕竟爱情若是真能分得出对错，就不能称之为爱情了，它变成一场比赛。
逝去的母亲早已与所有的一切和解，而他们这些人，却还活在有她的回忆里。从这种程度来讲，生其实比死更痛苦。
她再也不想这样痛苦下去了。
程妙瑾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回想小时候，被母亲紧紧抱在怀里的感觉。
像是被一股温暖的溪流包裹。
她不自觉泪流满面。
窗外的雪似乎总也下不透，下不完。在这个静谧而神圣的深夜，程妙瑾盘腿坐在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发呆许久，心里想：程溪，我今年十八岁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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