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宁寻了块空地，将姜徕埋了。这处风水好，还有很多漂亮的小花，沈长宁觉得姜徕或许会喜欢。
安顿好一切后，沈长宁才看向身后的黎殊，她问：“你救了李崇，为何不让他与姜徕见面，若是他们见到了，或许姜徕的结果便不会如此。”
黎殊也是很无辜，提到李崇，他也是一脸气愤：“你别提那个狗男人了，我救了他后，他却不敢再去见姜徕。他说他经历了生死，才知道爱情算不上什么。他说他怕了，不敢再跟姜徕有任何瓜葛。”
李崇后来逃走了，黎殊也不想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只是在为姜徕不值，临死前都还心心念念着这个负心汉。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姜徕挺幸运的，至少她在临死前，只是为心上人活着而喜悦。
但又有谁知道，当时知道心上人还活着时，姜徕在想什么。她会不会早就猜到，李崇早已变心，毕竟活着，为何这么久都不来寻她？
唉，痴情的人儿啊。两个人都没有错，错就错在那无法无天的纨绔，生生扰乱了他们本该幸福一生的命运。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黎殊跟在沈长宁身后，问她。
沈长宁头也不回，答道：“桑无极还未死，继续杀他。”
“你已经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是不是桑无极只用死便好了。”
“是。”
“那就好办了。”黎殊快步走到沈长宁身前，背着身子退步走，“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派了一个人进入桑府。”
沈长宁没忘，“所以呢？”
“所以，你等着明天天亮，会有好消息。”黎殊向她抛了个媚眼，笑的一脸胸有成竹。
次日，桑无极深夜暴毙在床的消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
与之一同传出的消息，还有桑无极生平所做的恶行。大到杀人越货，背叛家国，小到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这其中，很多事情都是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敢言的，更多的是大家不知但人神共愤的。
“所有的不公与恶行，终将会得到报应！世人不敢言，不敢斗，我敢！”
这句话，不知从何处传出，但所有人都知道，桑无极的死是有一神秘人推波助澜。这神秘人，似乎是为了给那些枉死的人讨个公道。
那神秘人更是夸下海口，言明会一个一个，清除一些修仙界的蛀虫。
桑无极的死，看似是个警醒，但更多的是深入到普通人的内心，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们不过是看了个乐子。
不过是死一个桑无极，又不是死了个桑家家主，这背后的神秘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这件事，最生气之人，莫过于是桑家家主桑齐。这简直就是站在他头上拉屎，完全把桑家的脸面踩在脚下碾压。
“究竟是谁？有如此大的胆子！那个下药的侍女找到了吗？”
“禀家主，没……”下人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说到此，桑齐更气了，竟是生生将手中的杯盏捏碎。瓷器化作粉末，飘扬在地，将屋内跪着的下人们吓的一哆嗦。
有一人弱弱抬头，声音细如蚊：“家主，会不会是昨夜绑架之人。”
桑齐眼神一凛，他也觉得就是那两人，所以才会更加愤怒。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桑家，究竟是何居心？难道是其他两大家族派来的？
不管是谁派来的，这两人绝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桑家的地盘，必须得让他们下去给桑无极陪葬。
******
暗阁据点之中，沈长宁和黎殊席地而坐，黎殊奉上上好的茶水，一双狐狸眼露出几分狡黠。
“事儿已经办完了，尾款该结了吧。”
沈长宁不啰嗦，从储物袋中拿出那两袋琉璃石，递给黎殊。黎殊拿了宝贝，肉眼可见的开心，活像个财迷。
将宝石收好，黎殊问沈长宁：“你就不问问我，怎么杀的桑无极？”
“有什么好问的。”沈长宁皱眉，“你不是说了，你安插了一枚棋子在桑家。只是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算计桑家，把我都算计进去了。”
桑无极身死，本可以静悄悄的，只要桑家找不到他们，这件事便可以不了了之。可一旦闹的沸沸扬扬，找出凶手便不止是私怨，而是关乎整个桑家的脸面。
黎殊如此安排，并不像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反而像是早已布局，只能走这步棋。
而沈长宁，更像是误入棋局的棋子，让这件事更快的发生了而已。
被看穿后，黎殊嘿嘿的笑了两声，安抚面前的少女：“别生气嘛，咱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帮你杀了桑无极，你给钱我，咱们这笔买卖已经结束，现在我想跟你做另外一笔买卖。”
“我若不想跟你做这笔买卖呢？”沈长宁挑眉，看向黎殊的眼中有几分警惕。
这个人，不像表面上看去如此无害。在破庙中，他甚至可以不用修为，直接用扇子便将一众金丹护卫一击毙命。如此厉害，根本不该是一个暗阁掌事该有的水平。
她已经隐隐察觉到黎殊的身份，只是她没有说。不拆穿他，便是少一件麻烦事。
早就知道沈长宁不可能乖乖合作的黎殊，眼中的笑意意味深长，嘴上的话像是在做买卖，更像是在诱惑：“你之后一定会对付千机门，千机门可不是一个桑无极能与之相比的，动了它便是直接动了宗门。你可要想好了，若是没有我们暗阁的助力，你真的能动这块巨石吗？”
“你为何要帮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沈长宁一脸狐疑，回想起从第一次见到黎殊开始，似乎便已经进入到黎殊布的局。她本想只动桑无极，却在黎殊的推波助澜下与整个桑家对立。
怎么看，黎殊都不像是在帮她，反而像是故意想挑起一些纷争。
沈长宁的警惕与不信任，黎殊感受到了，但他没办法解释，确实是他故意让沈长宁身陷乱局。因为他发现，沈长宁是这乱局中最好的一颗棋子，也是最合适的一颗。
她的身上有对这世道的不解，以及一股子想拨乱反正的韧性。她就像是一张白纸，有着自己最坚持的原则，任何污秽的道理都别想染指她这张白纸。
“曾经有人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起重塑这烂到根的世道。如今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
沈长宁一愣，她缓缓抬眼，对上黎殊坚韧的眼神，那眼神，有些像沈长宁曾在溱海中看见的一种动物，在黑夜里发出点点星光，寻找着属于它的光明。
如今这世道，究竟是什么模样，或许沈长宁并没有深入了解到。但从她入世的这段时日，她也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不如她所想。
这世间的一切资源和权力，似乎都掌握在少部分的人手中，普通人甚至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人间疾苦，修仙之人却看不见，听不着。这样的人，就算修成仙了又能如何？
“你为何，选中了我？”
黎殊淡然一笑，眼中无不是对沈长宁的欣赏。
“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便有一种预感，你是不一样的。你为了救那姑娘，愿意拿桑无极来换，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想。你沈长宁，就是跟别人是不同的。”
“有何不同？”
“不知道，大概是你把人当人看吧。”
把人当人看……
黎殊能说出这句话，那说明这外面的世界，底层老百姓的世界，该过的有多草芥。
强者可以不保护弱者，但欺辱，便是不该的。
“好，我愿意跟你合作，但并不是为了千机门，而是我也想这么做。”
千机门她确实要报仇，可她的仇恨不应该和这等大事掺杂在一起。
黎殊对沈长宁的感观，已经不仅仅是好感，而是敬佩。遥想当初的自己，也是因为仇恨才答应了那人。只是时过境迁，他长大了，才开始有了改变。
那一天，沈长宁和黎殊，在那小小的房间里，谈论了很多。黎殊向沈长宁介绍了如今这并不完美的世道，也向她介绍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他诚心邀请她与他携手，并告诉沈长宁，暗阁从三十多年前便已经开始了这个名为“破晓”的计划。
破晓，便是要打破那笼罩在天际的乌云，让那久违的阳光倾洒大地，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平等的温暖。
这个世界或许有天赋之分，有强弱之分，但至少，要让所有人站在同一起点上。
沈长宁问黎殊：“那个邀你入局的人，现在在何处？他还在坚持吗？”
黎殊的眉眼染过一丝悲痛，他的脑中闪过这个人影，心口隐隐有些发痛。
“他是暗阁上一任阁主，也是我的师父。”
黎殊和他师父的故事，从三十年前开始，那时的黎殊，才七岁。
他曾是街道上上百乞儿中的一员，带着他的胞妹，靠乞讨度日。平日里食不果腹，偶尔遇见一两个好心人，才能吃一顿饱饭。
恰逢桑府办宴，他带着妹妹上门乞讨，只为了一口吃的，却被桑府一个衣着华丽的少爷一脚踹出府门。他妹妹上前磕头，一下一下的，嘴里不停求饶。
可那少爷眼中并没有怜悯，反而嫌妹妹聒噪，竟是活活将妹妹打死，而他也落了个半死。
那日大雨倾盆，桑府里坐满了宗门人，他们在雨棚之下觥筹交错，无一人替他们这对可怜的兄妹求一句情。
他抱起妹妹小小的尸体，这具身体瘦的不成人样，还没有桑府门前的野狗重。他想找个地方安葬妹妹，却不小心跌倒，妹妹顺着坡滚入河边，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他在大雨中跪坐在地，哭的撕心裂肺。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世间没意思极了，不如随着妹妹一同赴黄泉路。
这时，却有一人撑伞来到他身边，那人一袭黑衣，脸上有一道怖人的刀疤，但难掩他这张脸的俊美。那人蹲下来，将伞倾斜在他头上，替他遮住这湿冷的大雨。
他道：“你愿不愿跟着我修炼。”
小小的少年哭着摇头：“我不愿，我曾以为宗门人都是锄强扶弱的，原不过都是一群坏人罢了，我讨厌你们。”
那人叹道：“很久以前，宗门并不是这样。”
他又道：“我需要一个人，去重塑这早已烂到根的宗门，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这四个字，从此烙在了黎殊的心头，至今都没忘记。
黎殊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他回道：“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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