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坐齐了,一家人便热热闹闹地用完了宴。
谢佑安心里想着御书房的事,散席后嘱咐江明溪先独自回院,自己跟上了要出厅的谢大将军。
“父亲,我有事与您说。”
谢怀远有些意外地看着跟上来的谢佑安,对她道:“去我屋里。”
两人齐步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主院,拐进了主院书房。
关上门,大将军开口道:“说吧,今个儿进宫出什么岔子了。”
“我今日进宫请安,遇上皇上议事,我在殿外听着些动静,隐约听到里面反复提及裕安和文水道两地。”
谢佑安在御书房外头等候时也并非就无聊地干杵在那里,殿内的争议声她也偷偷地听进去了不少。
“文水道那处柳荀中半个月前就已经向皇上书请求疏浚修凿了,皇上压着不同意,没想到还有人惦记着这个地方。”
谢佑安道:“谈论此事的正是柳侍郎本人。今日柳大人跟陛下起了不小的争执,看着大有誓不罢休的架势。”
大将军皱眉道:“若单是为了修河道远不必做到这种地步,他柳荀中到底是何意图,也来盯着这文水道。”
谢佑安道:“父亲,若此时让文水道动工,那半年前我们龙武军遇袭的事便再也没有着落了。我们刚准备请旨彻查,他们便要在此处修建运河,此番举动多少有掩盖的意味。”
半年前谢佑安带队经过这文水道时,突然遇袭,两千精兵无声无息间杀了过来,差点让谢佑安整队交代在此处。
提起这文水道,谢佑安仍心有余悸。她向来注重侦查,像这样敌军都快贴脸开大了才被发现的情况还是头一次。若非当时南部战势焦灼,谢佑安定要原地弄清袭击的敌军是如何行动的。
大将军道:“我清楚你说的意思。不过这柳荀中不该与你遇袭之事有关,修道一策背后定另有人掇弄。”
谢佑安也明白这个道理。柳荀中身份本就微妙,再加上他常年孤傲不群,身边无友无盟,若真与这精兵扯上关系,那就是自个挖坟墓埋自个,太后出面也保不住他。
谢佑安随即补充道:“一同议事的还有于阁老的首徒,杭元良。”
“于阁老?”
大将军闻言冷哼一声,讥讽道:“内阁倒是喜欢搅混水。也不怕水搅混了,自己也摸不清该往哪走了!”
内阁这个机构本是作为皇帝的幕僚顾问建立的,并无实权。然而自太祖起,内阁的权力由原先的参与议政、掌管票拟日渐扩大到管理人事、监督财政。手中的权力越多,插手的范围也就越广。到了如今这届,六部行事皆要听从内阁的指示。
也正因此,朝中不少人对内阁积怨已久,譬如谢大将军。提到内阁,谢大将军总得鄙薄两句,以表对内阁横加干涉各处事宜的不满。
谢佑安道:“内阁的盘算儿子不清楚,不过今日,杭元良大抵是为裕安来的。”
这两个字不太熟悉,大将军想了想道:“裕安?可是产梨的那个县?我倒是不曾听闻此地出了什么事。”
谢佑安解答道:“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是听徐元秀说那裕安县十几日前闹了匪灾,有山贼进城抢了几户人家。其中,有一家的男丁直接被掠走了,县令差人去寻,无果,此人目前还是失踪状态。”
她的好哥们徐元秀在廷尉府办差,时不时会与她谈及些衙内公务,她也恰巧因此知晓了裕安最近发生的这件事。
大将军道:“这样的事每个月底下都有郡县会发生,内阁竟然单独提到圣上面前,此事肯定不寻常,可有派人去查?”
谢佑安道:“已经差人去裕安细查失踪男子的身份了。”
大将军道:“好。最好能赶在内阁前头把人给找出来。你另外再多留意些内阁其他的动向。”
谢佑安应道:“是!”
汇报完进宫的意外收获,谢佑安便打算回院了。大将军瞧出她的意图,赶忙道:“你先别急着走,我问问你--你相处到现在,觉得你新迎的媳妇如何啊?”
谢佑安倒是诧异自家老父亲突然问她这话,认真想了想道:“明溪温柔贤惠,她很好。”
“好也不见你有什么表现,平静得跟没娶媳妇一样。”大将军埋怨道,“我当年跟你娘刚成亲的时候,满心眼都是你娘。你小子当真是那天上神仙,已经勘破红尘了?”
谢佑安实在不知道结个婚还有什么好表现的,再说昨天她该表现的应该也都表现了吧?被这么一问,谢佑安哭笑不得道:“神仙也有七情六欲啊,爱来爱去的故事多得是。您放心,我就是不外漏,其实挺高兴的。”
说着,怕谢大将军不相信,谢佑安还咧嘴笑了下。
看着谢佑安毫无情感的假笑,大将军叹道:“我原也不想逼你,可看你拖着不成家,心里又替你着急。你这亲事虽然是皇上授意,可我看那江家丫头确实不错。若有哪里不合你也多担待些,人家姑娘也是个明事理的,两个人都让一让,没有什么相处不下去的。”
“儿子明白。”
父子二人少有这样谈心的时候,大将军顿了顿,又忍不住道:“你老实跟我说,你心里…是不是还怨着当年的事。”
谢佑安一听便知道大将军说的是她和项麒的事,这件陈年往事三两句又如何能说清。她敛起目光,轻声说道:“父亲,我早已经放下了。”
“您不用再说起这个,我这么多年不提成家只是因为我没有这个心思。既然现在我已迎了江家的女儿进门,便会与她好生相处。一切都是秉从天家的意思,没有什么可怨的。”
话虽如此,大将军看着她,不免嗟吁道:“可这么多年,你再没叫过我一声‘爹’。”
谢佑安抿唇,避开了大将军的目光。
她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嘴角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沉默着告退了。
这边江明溪刚回屋,乐枫便凑上前小声问道:“娘子,少将军昨晚是不是没有发现您的秘密?”
江明溪回想起昨夜的场景,对她道:“他昨夜与我行完结发这步后倒头便睡,怕是连身边躺着的是人是鬼都弄不清楚呢。”
乐枫眉头微蹙:“哪有新郎新婚夜就冷落新娘的?少将军这样的举动…莫不是不满意联姻?”
江明溪释然道:“你想的也没错。谢大将军与阿公同是掌兵重臣,然而两人在朝中政见素有分歧,谢家怎会满意江家的女儿?”
乐枫暗暗抱怨道:“两位大人的恩怨,却让娘子受苦--平白要来这里受磋磨!”
江明溪知道这个从小贴身跟着她的丫头是在替自己委屈,宽藉她道:“你看我还好着呢,哪里受磋磨了?圣上亲自做媒,两家哪怕有再大的恩怨也得放下。你宽心,谢家要是怠慢了我,在御前可就交不了差了。”
乐枫还是皱眉道:“您要是寻常娘子也就罢了,可是您…您这样的情况嫁过来如何不是平白遭罪!”
说她遭罪,江明溪是十分认同的。她活了十七个年头,没遭罪受的日子数都数得过来,仿佛这日子就是用来遭罪受的。
她有时也想放纵真实一回,可一想到身上背负的秘密,就老实隐忍着了,不敢有过多的奢望。
如今的处境,若不是谢佑安与她诚恳详谈过一番,说是龙潭虎穴也不假。想起谢佑安对那项公子的深情,江明溪语气都不免轻快了许多:“这少将军也不是那寻常郎君,你不妨猜猜看他在书房与我说什么了?”
乐枫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事能让江明溪如今还能面有喜色,左思右想,突然福至心灵,低声道:“难道…少将军是个天阉?!”
……
让她猜,她猜得也太大胆了。
江明溪被乐枫的想法惊得失笑训她道:“可别乱说!这话让人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可怜谢佑安好端端的一个男儿,无辜被人说成天阉,江明溪实在觉得既惭愧又好笑,绷不住乐了一会,才正了脸色道:“不过于我们而言也差不多了,原先以为那些风流韵事是传言,没想到谢小将军和那项家公子真是对苦命鸳鸯!”
严谨来说不是鸳鸯,应该称作鸳鸳。
鸳鸯得是一雄一雌呢!
这下轮到乐枫惊着了:“少将军果真是个断袖?!”
这声调高了些,江明溪赶忙做了个噤声手势,然后道:“不骗你,少将军亲口说的。而且少将军当年还想跟项公子互入族谱,若不是两家拦着,谢家哪轮的上要皇帝指亲,早就有对神仙眷侣了!”
乐枫被勾起了兴致,催道:“娘子,你快与我仔细说说最后是怎么棒打鸳鸯的!”
于是待江明溪将谢佑安与她讲的全都托盘而出后,乐枫总结道:“我觉得少将军最后说为了度劫守身是假,为了情缘守身是真吧!”
江明溪赞同道:“至少也得占八成。不过不论原因如何,谢佑安不愿提同房是好事。只要我们再表现得无趣些,别说两年,三年、四年安然度过也不无可能。若谢佑安能暗地里与那项公子重修旧好,说不定我和他还能做一辈子表面夫妻。到那时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就在这将军府美美独自快活过完后半身。”
圣上指婚,和离怕是难了,但是谢佑安与项麒若真心相爱,完全可以摈弃不被家族接纳、主要用来展示给别人的名分,陪在对方身边暗地相伴一生。
毕竟有什么比跟爱人长相厮守更重要呢?
乐枫道:“少将军既然有旧情,眼下若两人能旧情复燃对娘子自然是最有益的。娘子,如果这旧情燃不起来,需不需要我们…往里头添一把火?”
添一把火?
江明溪心里一动,在乐枫焦灼的注视下,江明溪招呼乐枫凑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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