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我的记忆不完整,缺失的那一块里面装着我的家人。我记不起他们的容貌,也记不得他们和我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我是有机会记住的,在他们躺在停尸房的时候,也在他们被火化的前一秒。只要我去看一下。可我都错失了,或者说,是我自己选择遗忘他们的。

“可我为什么还能记得你?”

我坐在摇椅里,问对面捧着杯子喝茶的凌春夏。

她喝的茶颜色很淡,青黄色的,不知道什么味道,“这要问你自己。”

我苦思冥想,不得而终。

我把这个问题搁置,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看天花板上飘着的男鬼,“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你会骑自行车吗?”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这里也没有自行车可以让我试骑。

“会开车吗?”

“不会。”

我答的肯定。

“我想去下乡的植物园,你开车载我去。”

我不愿意,“你是鬼,可以自己飘着去,比我带你去方便多了,而且我不会开车。”

男人不依不饶,“这就是我的愿望,你开车载我去下乡植物园,不然我就一直跟着你,等你化为厉鬼,让阎王收了你。”

痛苦面具上脸,我怒砸枕头。

我不得已只能随着他走,但我突然就想起来了一个严峻的问题,“我没有车。”

“可你已经工作了很久了,连车钱都没有攒够?”

身为前社畜的我听不了一点,“你再说下去,我就告你人身攻击。”

“我是鬼。”言外之意就是我奈何不了他。

“我又没有说现在,”我笑,“等我以后到了阎王殿,再告你个五六七笔吧。”

“……不要闹了,凌春夏有车,你去借她的,让她教你。”

“我不要。”我冷漠拒绝。

“为什么?”

“我和她又不熟,我讨厌她,她知道我烦她,不可能让我开她车的。”抱枕在我手里变了型,平整的枕套上被我抓出了几道折痕。

男人皱着眉头看我,“你自己知道你很矛盾吗?”

“反正我不要。”

*

正式进入深秋,风会整夜刮,雨会整夜下。天气昏沉,看什么都好似带着滤镜,冷清萧瑟。

在我开凌春夏的车,压了两个马路牙子,差点闯红灯被交警逮住,撞到树枝划破了车门后,成功的被凌春夏拉黑,并附上红牌一张——永远不许再碰她的车。

我站她面前,“可我想开车去下乡的植物园。”

“我可以载你去。”她捧着一本杂志,头也不抬。

“我想自己去。”

“你不会开车。”

切。

“我可以坐大巴。”

她翻了一页,“但出院证明里说了,监护人就是,你走到哪里我得跟到哪里。”

“不然,你连植物园的大门都进不去。”

我听她说着,开始唉声叹气。没有办法,只能答应了。

谁叫人家拿着咱的血条呢。

*

下乡是个地名,在这座城市的另一边,一个全新的、对于我来说非常陌生的另一个城市。

我坐在副驾驶,提不起任何精神。在我看来,没有任何意义,不过就是从一个稍微熟悉点的地方,去到了另一个全然无知的地方。

没有任何期待可言。

窗外的风景从我眼前缓慢略过,长青的松柏,金色的梧桐。我嫌弃车里闷得慌,擅自把车窗打开了一些,风进来,吹散了些我的烦躁不安。

“早秋,你饿不饿?”

我们很早就开始出发,或许是因为节假日的关系,平常的路上堵满了车。而此时此刻,已经临近中午。

“我不饿。”我摇头,有些困意。

“睡一会吧,”凌春夏从后背拽出来一个毯子,扔给了我,“车窗再合上一点,盖上被子,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到地方了。”

我听话的拢了拢被子,闭上了眼。

下乡市中心很繁华,一睁开眼就是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十字路口,正赶上红绿灯,我看着过着斑马线的人群彼此擦肩走过,大屏幕上的明星电子广告正在循环播放。我的脑中是空白一片。

“春夏,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我瞪着眼,读着红绿灯上的秒数,问身边的人。

凌春夏把导航放大看了一眼,“快了,还有十几分钟。”

路边的街摊不多,各家商店外面都放着一个喇叭,叫卖着自家里卖的东西。我听着,对其中一个感了兴趣。

车往前走,我的眼神还停留在那个摊位上,凌春夏好像一直在关注着我似的,见我这样,她嘴角压不住的对我说,“你等会儿,我找个车位停下,我们去买烤红薯。”

我被她看破了心思,不好意思,“都走那么远了,算了。”

“不远,你要觉得累了,就在车上休息,我去买。”

我不愿,“我们一起去。”

在我看来,最适合在秋天吃的,莫非于板栗和烤红薯了。特别是刚出锅的,热乎乎的,拿在手里,心都能被暖化。

我捏着装了两个烤红薯的纸袋子,转着圈的在人行道上走,凌春夏跟在我后面,穿着大衣,在那笑。

“这地方离植物园也不远,要不要走着过去?”

“当然可以,”我反过身来,倒退着走,看她,“秋天也最适合散步了。”

“你的情绪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她说,“刚才还闷闷不乐的,现在又活蹦乱跳的了。”

我摇头幌脑,“人都是因为有了热爱,才又有了期待的。”我又蹦着转正身去,低头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烤红薯,掰开一半,递给了凌春夏,“有了期待就会满心欢喜。”

“因为我有了喜欢的烤红薯,我很容易满足,很热爱喜欢的事物,所以现在,我对一切都开始期待起来。”

“那就好,”她说,“你开心就好。”

我咬了一口热乎的烤红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喜欢秋天,或许是我名字里带秋了的原因,每到秋日里,总感觉自己就应该像树上落下的黄叶,回归到土地里,变成养分,等来年春天一到,再重新挂上枝头。

“可这世上不会有一模一样的叶子,或许来年原本的树枝上会重新长回叶子,可那也不会是去年掉落的那一片了。”凌春夏站在栾树底下,这样对我说道。

“我死过两次,每次都活了过来,”风轻轻吹起,树叶沙沙作响,“那总的来算,我也是重生过的人了。”

这是第一次我和她谈起这件事。我们有着诡异的默契,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到这次再从医院回来,彼此之间都没有谈起过这个话题。她可以算是作为救人的人,我是作为被救的人。

“或许是吧。”

“可我还是我。”

“你当然是你,”她说,“你永远是你,一个完整的、个体的、自由的你。”

“贺早秋,”她又接着说,“你是独一无二的贺早秋。”我突然就想起来了栾树的花语,“没有人能代替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绚烂一生。

*

我独自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凌春夏不在我身边,她说她有事需要出去一下,我招手让她快走。

“你喜欢她。”

男鬼在我身边飘着转,我不理睬,装作没看见。小路两旁围着木头栏子,一条一条的,直达我还没走到的某个地方。

“贺早秋,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喜欢她,你喜欢凌春夏。”

他直白的把话摊在我的面前,拦截了我的去路,让我不得不停下回答他,“你说的愿望是来这里,我们已经到了,你不去看植物,却来问我这不相干的问题做什么。”

他叉着腰,“我看完了,在你们聊天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完了。”

“你明明就是爱她,为什么不承认呢?”

我被气笑了,“你一个大老爷们,管那么多干什么。”

“我担心你。”

他说的倒是直白,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心话。就算不是真的,我还是被这句话弄得愣住了几秒,过后又叹了口气,“对,我喜欢她,甚至是爱她,但这改变不了什么。”

“她可以成为你的寄托和牵挂。”妇人不知道何时跳了出来,眼里又开始决堤,拿着手帕抹着泪,在我面前哭泣。

我满脸冷漠,“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的。我不想为了一个人去停留在某处。”

我早就规划好了我的生活,也早就想好了我未来的一切,我做不到只是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人,就要去打破我原本的节奏和计划,也做不到因为有了牵挂就开始畏畏缩缩。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和她在一起,就再也没有了选择死的权利。

“那样我会活的非常痛苦。”

妇人哭的更大声了,直奔着要淹没我的耳朵而去,男人眼里好像也含着泪,它们在他的眼眶打转,惹得那里直发红,“你怎么能这样说,爱才不会让人畏畏缩缩,也不会让一个人失去她原本就拥有的一切。”

“爱只会使人更加强大,它会补齐这世间的所有破洞,也会治愈着这世间的一切糟糕。”

“你这样说,”他的泪终于掉落了下来,“是因为你不懂得何为喜欢,也不懂得何为爱。”

为什么这条路看不到尽头?为什么我走了那么久,怎么走都到不了终点?

也许我真的什么都不懂。

我闷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背对着我,看上去有些单薄,黑色的长直发在风中起舞。

我站定,就这样看了很久。

我正想开口唤她,她突然就转过了身来,她好像看见我了,正笑着朝我走来。

她在离我一步远的地方停下,我还看到她手里捧了一大束鲜花——我叫不上名字,各形各色都有,漂亮极了。

她把花往我面前一送,我伸手接过,“送我的吗?”我手指摆弄着花朵,它们很香,却不及我闻过的一抹香水的味道。

“当然,我特意买来送你的。”她笑的肆意。

“你说出去有事,就是为了这个?”

她笑而不语。

“我刚才走了好久,怎么走都走不出来,我换了好几条路,这才看到了你。”我看着她如是说道。

“原来如此,”她说,“你走错路了,我本来是在那条捷径路口等你的,等了好久你都没来,我正要去找你,谁知一转身,你就在我身后。”

我的心里麻麻的,“是我走错了路了。”

“没关系,”她走上前来握住了我的手,“你不来我就去找你,这没有什么。不过幸好你又自己走出来了,这说明你还是走对了,只是慢了些而已。”

此时我又发觉这花太香了,香的我直想流泪,“原来我是走对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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