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稻全然不知郑窕那边出现的小插曲,此刻她正随郑裕来到了郑家祠堂。
郑裕踏进郑家祠堂就先跪在蒲团上给郑家祖先的牌位上了柱香,他声情并茂,潸然泪下:“各先祖在天之灵,不肖子孙郑裕今日终于能完成先祖遗愿,先祖们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啊!”
季稻站在一旁,打量着这郑家祠堂,这郑家祖代的底蕴看上去并不深厚,所谓的历代先祖也不过是三代罢了,算算时间可以追溯至一百年多以前。
三座灵牌呈三角形分布,再看那些灵牌上的名字,郑富,郑政,郑秧……季稻的目光在郑秧那里停顿了一下,无他,因为他的名字与季稻一样朴素淳朴,比其他两个没野心太多。
但季稻着实想不起来自己与郑家有什么渊源,她印象里貌似没有几个姓郑的人。
郑裕上完香才颤巍巍地起身,他用袖子点了点眼角,像是在擦拭眼泪,见季稻站在门口,他歉然道:“哎,你看我这,太高兴了,以至于都忘记了季姑娘还站在这里,是我的不是我的不是。”
季稻开门见山:“你说你有一物要物归原主,是什么?”
“季姑娘莫急莫急,刚才你亮出的那玉佩能否再让我看看?”郑裕试探性地看向季稻的腰间。
季稻解下玉佩递给了他:“看吧。”
不是季稻不珍惜,只是凡人还无法从季稻手中夺走她的东西,这一点季稻还是有自信的。
郑裕双手接过,他把玉佩放在掌心里,一双精明的老眼看了又看。
胖鲤栩栩如生,鱼身活跃,看上去春风得意,这样的做工哪怕是在当代也是极罕见的。再看背面……郑裕将玉佩翻了个身,玉佩背面两个异兽衔环的浮雕图案,郑裕感动得又再次溢出了眼泪:“是,是这个,季姑娘,就是这个图案。”
季稻好奇地伸头看郑裕看过的图案,她不明所以:“这图案不是再平常不过的螭吻图案吗?”
郑裕却摇头:“等下季姑娘就知道了。季姑娘,我能再借用一下你的玉佩吗?”
季稻当然同意。
郑裕便将玉佩握在手里,踮起脚尖,另一只手转动了那座最高的灵牌。
只见那最高的那座灵牌转了过来,灵牌背后竟是一个凹陷的空洞,那空洞有模有样,就像是故意留下来的一样。
再仔细看那空洞的形状……
季稻一惊:“那是玉佩的形状?”
郑裕没有回答,只是将玉佩放到灵牌背后,轻轻将其按了进去。
正如季稻所惊讶的,那玉佩竟嵌合在灵牌里,没有一丝缝隙,就像是那灵牌就是专门为那玉佩设计的一样,天衣无缝。
只听轰隆一声,灵牌震动,许是多年无人开启,那灵牌下方震出大片灰尘,遮掩了二人的视线。
“咳咳……”郑裕想是也没想想到,他离得最近,那灰尘直接呛入他鼻腔、喉咙,惹得他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许、许是多年没有用过,积灰了,咳咳咳咳……”
隐约中,季稻看见那灵牌无风自转,转了好几圈,似乎什么东西打开,似乎什么东西又升了上来,声响不小。
直到声响消失,灵牌才停下,灰尘渐渐散去,露出灵台原本的样子。
季稻看向郑裕,郑裕咳得双眼猩红,扶着桌子直不起腰。
“郑老爷,那儿好像有什么东西。”毕竟是郑家的灵堂,死者为大,季稻不能肆意妄为,所以她提醒郑裕,希望郑裕能注意到,能经郑裕之手取出。
郑裕刚巧缓过来,听见季稻的话,捂着鼻子和嘴看向灵牌。
只见灵牌偏移,灵牌原本所在的地方开出一个正方形的洞,与洞口齐平处露出一截原木色。
郑裕伸手想把东西拿出来,先是单手,“好重!”
郑裕只能换成双手。
一下,两下……
嘭,嘭。
可能那东西原本就是直达地面的,被提起又被放下,被提起再次被放下,落到了地上发出两道声响。
郑裕顿时羞红了脸:“对不住季姑娘,太重了,我拿不起来。”
“我来。”
季稻将白纸伞挨着桌子放下,两指微动。
“季姑娘,我都搬不动,更何况你一介弱女子,你先等等,我去叫下人来搬……”
郑裕话还没说完,洞中那东西便直冲云天,像放烟花似的窜了出来,一下子窜到季稻怀中,被季稻稳稳接住。
她轻轻睨了郑裕一眼,打趣道:“郑老爷,您还是缺乏锻炼啊。”
郑裕瞠目结舌。
不过……
郑裕更震惊于他祖辈守护的东西,他百思不得其解:“就一根木头?”
郑裕盯着木头,拿手捏了捏,和普通木头无异。
郑裕又哭又笑:“祖先这是在耍我们吗?”
郑裕不懂这截木头,可季稻却知道它的价值。
所以季稻在看见这截木头的时候脸色就沉了下去,一直没有缓过来。
“郑老爷,此物是谁留下的?”季稻紧紧盯着郑裕,就像要把郑裕盯出个窟窿来一样。
郑裕察觉到季稻那炙热的目光,莫名紧张起来:“是先祖郑秧,怎么了,此物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当然不对。
这截木头凡人不可能拥有,更不可能知道它的价值,而郑家先祖却点名要给季稻,还是还给季稻,这让季稻心中充满疑惑。
郑秧究竟是谁?
他怎么知道那枚玉佩,怎么能获得木头,又怎么能知道她季稻?
一向淡定的季稻显得有几分急迫:“你看见玉佩说了陛下说了你郑家先祖,你口中的陛下不是当今陛下吧?”
季稻沉睡百年,延国也历经百年,皇帝都不知换了几代了,他不可能知道季稻,季稻自然也没见过他。
郑裕闻言神情一敛,他一时激动说出了陛下名号,实在不该,幸好那时没有外人更没有人知道玉佩的来历,否则郑家危矣。
不过这件事虽然在青城无人知晓,但在京城中那些世代传承下来的世家贵族的老一辈之中知晓这个秘密的人不在少数,只不过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个秘而不能宣的秘密。
郑裕没有多想还是告知了季稻:“季姑娘,你可知为何我是郑家第四代子孙?”
郑裕望着先祖的灵牌,表情有些惆怅。
“为何?”季稻顺着他的话问道。
“因为我郑家原本不姓郑,而姓储。”郑裕字字重语,似有无限感慨。
季稻抱着木头的手下意识收缩起来。
果然如此。
“先祖就是陛下,陛下就是先祖。”郑裕继续道。
郑秧,郑秧。
季稻终于明白为什么那灵牌上写着郑秧。
她明明是一只鬼,没有身体的鬼,但偏偏此刻却觉得嗓子发干发涩,她明明是一只鬼,没有心的鬼,但偏偏此时心跳骤停。
这截木头产自黄泉与人间相接处,一面沐浴最恐怕的黑暗,一面沐浴最温暖的阳光,所以它的名字叫阴阳木,季稻那把白纸伞的伞骨就是由阴阳木制成的,所以可以遮蔽太阳,保护她脆弱的身体。
而这么大一截木头,已经足够制成一具水火不侵的躯体。
可她不敢想,到底他怎么能得到阴阳木的,变成鬼进入人间会被阳光灼伤,变成人进入黄泉会被厉鬼缠身,一不小心便是永世不得翻身。
季稻咬着唇,脸色变得很白很白。
季稻忍不住问:“他最后娶亲了吗?”
郑裕回道:“先祖从旁系过继了祖父,一生未娶。”
季稻望着阴阳木,她无心却无法忽视胸处的酸苦。
她看向郑裕:“灵牌能送我吗?”
郑裕摇头:“姑娘,先祖说您该往前走了。”
季稻离开郑家时近乎浑浑噩噩。
她抱着木头,望着郑府大门感觉自己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
郑秧,郑秧。
她细细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口中却觉得苦涩不堪。
为什么要叫郑秧呢,做自己不好吗?
也许季稻知道,也许季稻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傍晚入夜,季稻踽踽独行,身影萧瑟。
断桥之上,一道颀长的身影迎风而立,他青丝束起,随微风吹拂,便与桥旁的柳树枝条相映摇曳。
平静的流水映出他眉目清冷,清冷的月光穿过他孤凉的背影洒落人间,在湖上泛起涟漪,将他清艳的面容微微扭曲,特别是他那双沉如桃花潭水的眼眸。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紧握在阑干之上,可见他此刻不美的心情。
“主子,季姑娘多半是跑了。”
“什么艳女都是骗咱们的吧!”
长墨的话犹在耳畔。
商温不担心她跑,那小骗子真要是跑了他也能抓回来,他只怕她出了什么事。
青城山高皇帝远,强龙也难压地头蛇。
商温很担心,甚至连她骗他去青楼的事他都想不起来了,心中只有对她的担忧。
哒,哒……
先传来的是细碎的声响,很小很远,但不知为何,商温直觉就觉得那道声音是她。
他豁然转身。
水面宽阔,一道人影映在中央,而另一道从桥对面缓缓走来。
月光下,少女纤细的影子从模糊变得清晰,哪怕是抱着一截木头她却犹如抱着琵琶,优雅至极。
见到商温,少女一愣,停下了脚步。
商温也望着她,更准确的说是打量,见她怀中除了多了截木头之外,好像没有其他变化,商温松了口气:“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季稻见他眸中关切,笑意忍不住盈上眼眶,她眉眼弯弯,像今日的月亮:“郎君,你是刻意在这里等奴家的吗?”
被季稻直接点破,商温耳尖顿时烧了起来,他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我只是来赏月的!”
知他害羞,季稻便顺着他的话看向今夜的月亮,她笑道:“郎君,今夜月亮真弯,你看那像不像一只小床?”
商温耳尖烧得更厉害了,他弱弱反驳:“……是船吧?”
季稻将木头匀到另一手上,腾出一只手牵住商温的手,半边身子靠在商温身上,又笑问商温:“郎君,你看那汪汪的湖水像不像你今日欠我的亲亲?”
季稻的演技并不好,即便她努力压制,说多了商温也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几分不对劲。
她……在难过?
“你怎么了?”商温望着她,眼中漫上担忧。
商温不由得去想,她今日遇见了什么,她为何不开心?她又为何垂眸泪湿,如此愁思?
商温望着她那不经意颦蹙而起两道柳眉,思绪纷飞。
“没什么呀,奴家只是想郎君了呀。”季稻没想到商温这样敏锐,她搪塞他道。
商温自知她的搪塞,深邃的眼眸望着她的脸。
季稻却莫名紧张,她握着商温的手在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微微收紧。
少顷,才听男子无奈的声音响起:“季稻,不要随便撩拨一个男人。”
季稻侧眸看他不明所以,却见一张脸蓦然在她眼前放大。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浓烈的竹子香窜入她的鼻息,冰凉带着几不可察的温度印在她的唇上让她脑子一下子空白。
在这一刻,什么愁思什么烦恼她通通抛到了脑袋后面,只剩下一种想法在她脑中反复盘旋。
啊,小竹子真的好甜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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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艳女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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