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呀!”
长墨趴在客栈靠窗的那桌,眼看着太阳西落,星月渐异,心中渐觉惆怅。
“我的主子呀,我那么英明神武的主子呀,怎么就被个女人耍得团团转,那季姑娘有什么好的,就是长得漂亮了点,说话软了点,性格好了点嘛,怎么就值得您在那断桥翘首期盼,搞得跟个望妻石似的。”
长墨也不是不喜欢季稻,但季稻毕竟是半路杀出来的陌生人,人性使然,他自然会更偏爱自家主子,而且长墨看他家主子就跟看天上的月亮星星一样,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神仙人物,对凡人垂怜几分别人就该感恩戴德了,可那季姑娘居然得了便宜还卖乖,竟让主子牵肠挂肚的。
长墨想起商温那清冷的脸庞,又叹了口气:“哎,哎,我只不过说了句季姑娘可能是个骗子,主子就不让我跟着了,还让我不能出客栈半步!我就说说嘛,也许就是个可能性,我其实也没真的这么想……”
长墨望着窗户外,主子望妻,他望主子,哎,好一个因果轮回啊!
长墨真是第一次见商温变成这副模样,哪怕是商温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长墨也只看见商温抖了一下手,连表情都不带变的,可今日下午……他慌了。
“孽缘啊。”
长墨真觉得依照主子现在的处境,这季姑娘的到来不是什么好事。
“郎君,再亲一口嘛,奴家都没尝见味儿……”
“郎君,郎君!”
寂静的夜晚小路上,少女娇媚的声音格外动人。
长墨立马站了起身,他不敢违背商温的命令,所以只敢蹲在窗户旁努力往外伸头,去瞅是不是自家主子。
淡淡的月光洒落在二人身上,少女一手抱着木头,一手牵扯着男子的长袖,跟撒娇似的扯着袖子晃悠:“郎君,亲亲……”
商温:“……”
少女毫不掩饰的期盼,话语中流露出的欣喜让商温无比无奈。
他以为再怎么季稻也是个女子,应该会知道什么叫“害羞”,谁知道他还是小瞧季稻了。
怎么会有这样炙热的女子?
商温余光望着季稻,他甚至不敢正面见她。
这一方面他不及季稻,他无可抑制地为她心动。就如今夜那一吻,他原是想安慰她,可当迎上去那一刻,他心跳骤快,脑子像是发了烧一样嗡嗡作响,再想不起来他的目的,他只清楚的知道,他为她心动。
为她的炙热,为她的柔弱,为她的安危感到不安,为她的快乐而快乐,为她的难过而难过。
商温感觉到自己的脸平白烧了起来,还好夜色朦胧,月色正浓,能让他的情绪被掩盖在夜色之中,让他不至于这样失态。
也许失态也没关系,因为他终究要迎娶她的,八抬大轿,昭告天下,让她一生安稳,再无愁容。
商温向来这样雷厉风行,他认准的事认准的人撞破南墙也从不回头。
季稻不知道商温心中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这个人很香,她喜欢这个味道,不,应该是痴迷。
小竹子若一直是小竹子,那她就会不可自抑的为他痴迷,直至将他拆吃下腹的那一日。
商温目光专注地望着远方,而季稻眉眼弯弯的望着商温,一个看似冷淡实则是内敛情深,一个看似深情实则却薄情无心。
但可千万别忘记,季稻她啊,早就不是人了呀,她没有心,没有情,有的只是……怎么都喂不饱的食欲。
季稻下意识舔了舔嘴角,眼神痴迷,那浓烈的竹子香,好像不久就能真正尝到了呢。
她满心欢喜。
“对了,你今日发生了什么,那根木头又是怎么回事?”踏入暖光之中,商温突然问道。
季稻脚步一顿,思及今日之事,她神色正经起来,思忖片刻正准备回答。
“主子,季姑娘,你们回来了!”长墨惊喜道,一扫之前的郁闷。
季稻莞尔,对长墨略一点头,才回答商温道:“奴家今日结交了郑姑娘,去了郑府,不过因为郑老爷和郑姑娘之间闹了矛盾,还没来得及好好探查一番就顾着解决矛盾去了……对了,这根木头是郑老爷所赠,还有郑姑娘,她邀请奴家明日午时一同用膳,奴家已然答应。”
商温闻言,眉头紧蹙:“那这一夜你岂不是空着肚子?这郑老爷坐拥青城,也太过吝啬,饭不让人吃,送也只送根木头。”
季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怀中的木头,她没有解释,一来事情太长她不知从何说起,二来,萍水相逢,没必要不是吗?
于是季稻只是娇笑起来,插科打诨道:“郎君是心疼奴家?”
季稻抱了一路的木头,看上去并无不喜,商温忽然察觉到,也许她喜欢这个也说不定?
他迟疑道:“你若喜欢木段,日后我替你搜罗。”
季稻感慨他的贴心,她喜欢这木段,却不是因为木段,而是因为这不是普通木段,不过这也没必要告诉商温,季稻继续笑:“那就多谢郎君了。”
听季稻说完,商温才看向长墨:“叫店家上几个小菜吧,你喜欢吃什么?”后面半句自然是对着季稻问的。
长墨小心看向季稻,提醒她道:“……我家主子因为担心姑娘也没吃什么东西呢。”
商温脸色一黑:“多嘴。”
长墨无奈极了,主子本就是个闷葫芦,他长墨要不说,这季姑娘哪里能知道主子有多担心她,又哪里会知道主子的心意?既然木已成舟,主子是真心喜欢季姑娘,他又能怎么办,老铁树好不容易开了次花,他也只能帮自家主子了。
季稻诧异望向商温:“郎君这样担心奴家?”
商温支支吾吾:“我只是胃口不好……”
“咕咕咕。”
这肚子叫声来得适时,彻底让商温失了脸面。
矜贵的公子哪里经历过这样的失态,商温顿时红了脸。
季稻忍俊不禁:“郎君真是可爱。”
她牵着商温的手,将他往里领:“虽然郎君胃口不好,但还请赏脸,陪奴家尝尝可好?”
季稻给了他充足的脸面,虽然也不剩多少了。
“……嗯。”
二人坐下,长墨候在一旁,露出欣慰的表情。
“长墨公子也一同坐下吧,刚好说一说今日发生的事。”季稻请他一起坐下,长墨下意识看向商温,商温微微点头。
得商温首肯,长墨才一同同他们坐下:“好呀,谢谢季姑娘。”
长墨一坐下,就道:“今日我去了那小巷,见到了小巷中的卖茶姑娘。那姑娘名为叶荼,自小生长于青城,其生父早逝,上只有一病重老母,前几日母亲病重,闭了茶摊,今日老母好转才出来摆摊贴补家用,是个极孝顺的姑娘。这姑娘在青城还挺受欢迎,我等了半个时辰才有空位,来往顾客多是男子,对她也颇为推崇。”
“很受男子欢迎?”季稻略一思忖:“艳女也喜欢招惹男子,吸食男子精气。”
长墨不赞同道:“季姑娘,我觉得那姑娘是个正经姑娘,她对那些男子从未假以辞色,而且她十分勤劳,听说卯时不到就开始在外摆摊,我在摊位上坐到戌时她还没有收摊,到我离开后她没了客人还收摊回的家,如此勤劳孝顺的姑娘,不可能是你口中的精怪吧?”
“的确。”
季稻点头。
长墨惊讶:“季姑娘相信那位姑娘?”
季稻笑道:“不,我是相信你。”
长墨受宠若惊,他还没说话就听季稻补充道:“你身上没有精怪的人气息。”
原来是相信他身上的味道。长墨有些失望。
“即便那叶姑娘不是艳女,她身上依然有古怪。”商温思忖道。
“郎君与奴家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呀。”季稻在桌子下摸摸商温的小手,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商温亲近的机会。
商温象征性挣扎了一下,挣扎不脱,他索性随她去了。
一个季稻一个商温,明明今日去茶巷的是长墨,可长墨没看出什么不对,反而这两个没去的人达成了一致意见,这让长墨好奇不已:“为什么?”
“你在那茶巷坐了那么久,可记得几时开始就没有客人了?”商温问向长墨。
“客人?”
长墨闻言,努力想了想:“没有客人的话……约莫、约莫是酉时刚到,那时候好像就没有客人了。可是做生意,这客人来不来与这摊摆不摆有什么联系吗?即便没有客人,摆着摊万一客人就来了呢?长墨不明白。”
季稻替商温回答:“青城人都说那叶姑娘勤劳,卯时出摊戌时收摊,若是为了做生意赚钱那倒有可能,但她家中可是有病重老母的呀,哪一个孝顺的人在老母病重还能离家在外这么久,甚至在都不知道有没有客人的深夜一直摆摊,这岂不是很不合常理?”
长墨闻言,恍然大悟:“您二位是说这姑娘并不孝顺?”
季稻拿起筷子敲了一下长墨的头:“错啦。”
“错就错了,季姑娘干什么打我脑袋,长墨本就愚钝,你若打得更笨了怎么办?”长墨不满地嘀咕道。
“客官儿,您的八宝烤鸭、翡翠珍珠黄、鱼跃龙门,三道菜都上齐嘞……”小二将菜放在桌子上,一扫抹布对三人道。
商温失笑:“怕笨就吃点鱼补补脑子。”
“主子,您这心都偏到山沟沟里去了。”长墨瘪嘴控诉道。
“小竹子这是慧眼识笨蛋,懂吗?”季稻打趣道。
她此话一出,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她身上。
“谁是小竹子?”长墨疑惑问道。
季稻心中一咯噔。
完了,得意忘形之下把小竹子的爱称说出来了。
她该怎么解释呢,总不能说他身上有竹子味很香让她很想吃,所以才叫他小竹子的吧,说出来小竹子不会去找道士把她收了吧?
季稻小心翼翼看商温一眼:“郎君,我……”
季稻那眼神明显没想着和他坦白!
小竹子,又是小竹子。
那晚,她亲他的时候,叫的也是小竹子。
她到底是在叫谁,还是说把他当成谁了?
商温这般高傲,他可以容忍季稻对他做任何事,但他无法容忍她把他看成另一个人。
商温握紧筷子的手随之一紧,指尖掐白。
商温深吸了口气,到底压住心底的怒气,他坐在原地,认真望着季稻:“你说,我在听。”
这无异于告诉季稻,只要她愿意解释,他就会听她解释。
季稻却不知从何说起,她贪心极了,她想得到商温,可又不想他知道她只是馋他的身子,季稻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如果我说,我是在叫你……”
商温眼沉如墨。
哐当一下,两只筷子被撂到桌子上,季稻只看见眼前一片漆黑。
衣袖遮住了她的眼,再回首便是商温离去的背影。
完了,小竹子生气了!
季稻心尖儿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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