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你让我好好想想怎么回答你。”林二山抓了抓后脑勺。
淮宴给他时间思考,篝火橘色的火光在淮宴冰清的眼瞳里跳动,他不动声色再次捡起地上的酒囊,这次比上次要顺利的多,辣酒入喉,只是微微有些呛。
林二山想了一会儿,道:“我不通什么诗书,只能如此说。她叫小穗,稻穗的穗,是衣肆里的织布女。我每每当差进去巡逻时,她不是最显眼的那个,但我每次都能第一眼注意到她。她很安静,站在那里得体又舒适,简直就像是一幅画。
“在那站了十几个织布女,但我偏偏注意到了她,我走到谁的面前都很坦然,唯独站在她的面前只一小会儿,就心跳的简直要跳出来了,连腿都不听使唤了开始抖。”
说着林二山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反倒一拍大腿,哈哈大笑乐两声。淮宴也微勾着嘴角笑了笑。
林二山继续道:“甚至我一跟她说话,就舌头打结,怎么也捋不直。我也不是个好喜欢打扮的人,但是一旦要去那里,就会忍不住问同僚,衣服有没有穿好,帽子有没有戴正,他们总是嫌我烦,但我一点也没觉得。后来,何其有幸,在衣肆妈妈的撮合下,倒让她心甘情愿地做我的夫人。只是,我重任在身,不得不远赴边疆。”
林二山望着篝火,好像回到了夫妻恩爱如胶似漆时的场景,他道:“若是爱,便会将她捧在手心,时时刻刻惦念着,她笑,你也会跟着笑,她哭了你就心疼的不行。只要她一回应,你做什么事都有劲头了。”
两个人微微笑着,都不再言语。
面前的篝火拱在人的身上,暖意十足,窜得人心头也是一片温热。
淮宴盯着篝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地,拴在一边的马仰起前蹄长嘶,林二山立刻收起笑,淮宴顺着火光亮起的方向看去。
主帐内有火势蔓延,风一吹,不等人提水,火势就蔓延到整个主帐,周围的士兵急得团团转:“常将军你在里面吗?”
林二山和淮宴对视一眼,目光颇有深意,两人警惕地站了起来。
-
朝中傍晚从边疆传来的急报,长公主随即就被押入了大牢。
“长公主!”
就在长公主要被人押走的时候,阿灼从密道钻出,已经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宫女的服饰,上官金叶闻声转头看她。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触,阿灼交握在身前的手不禁紧了紧,上官金叶看了她一眼,又看着身边的士兵,虽然人被押着,但说话却是命令的语气:“把她也押走。”
临走前,阿灼瞥了眼叫心娘的宫女,她的眼角铺着一条条细纹,不同于其他宫女,只有她一直紧紧盯着长公主,眸光是阿灼好像熟悉但却看不懂的神色。
牢狱的栅栏锁上,即使入了大狱,上官金叶也不见丝毫狼狈,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
阿灼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边疆来信,长公主撺掇常胜将军的副将林二山造反,边疆一时陷入混乱。
宫中向来有规矩,后宫女子不得干涉朝政,于是加上一干大臣添油加醋,陛下也是真的动了怒,一气之下,将上官金叶打进了大牢。
阿灼已经猜到:“是你让人送的那封信引起的?”
上官金叶瞥她:“是,也不是。”
阿灼面色严肃,那淮宴现在怎么样,虽然他并不会出什么事情,“公主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似乎想到什么,她又道,“置死地而后生?”语气是质疑的
闻言,上官金叶却是笑笑,想要拉她的手,“坐着,我给你讲讲我那个和你同伴有些相像的人。”
阿灼避开她的手,皱眉:“那是谁?”
上官金叶道:“他叫沈岿,上为山,下为归。”
“什么?”阿灼目光一凛。
“你认识?哦,也对,你认识也不奇怪,毕竟曾经是名满京都的状元郎。”上官金叶低头笑了一声,目光难得的温柔,“他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
作为一朝的新晋状元,几乎朝中分为几路的势力,都向他抛出了橄榄枝。长公主也不例外。
那天,宫中举办酒宴,因为不小心撞了人,沈岿的衣服被洒了整整一壶的酒,他前往偏殿换衣服。
长公主眼尖,就此抓住了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她等在朱红的漆柱边,和远处歌舞喧闹的宫宴不同,此刻僻静又雅致,是皇宫里最随意可见的雅间。
“臣,拜见长公主。”
清隽温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上官金叶愣了下,只是听见一道声音,心就猛跳了一下。
这声音,温润轻缓,没有尖锐和刻意掩饰,从声音便可窥见本质。她转身,果真看见了一个雅致玉立的郎君,浑身的气质一尘不染,举手投足间透着淡定和从容。
“沈岿,本公主专程来找你的。”
最后,沈岿拒绝了这份好意,上官金叶至今还记得从他口中娓娓道来的那些话:
“臣,有罪,拂了长公主的心意实在不该,惹得长公主不快。身后有棵树未免不好,遮风挡雨,驱逐烈阳,可是臣的身后不能有这样一棵树,否则臣就再也不能走出那树荫覆盖的范围。只有臣的身后没有任何东西,无所束缚,才能走得更远,走到我自己想要去到的地方。”
那时,上官金叶有些生气了,觉得这样一个人简直无可理喻,她大声呵斥住他转身即将要离开的身影:“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你一个人的确可以走很远,但你最后可不一定能到你想去的那个地方。如今你已是一只脚踏进漩涡,即便是风吹草动,你也不可能脱开干系。”
沈岿当时是怎么说的?他只是微微侧身,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他说:“我早已为自己备了六尺清白之地,这路不能因为没人走就不走,总要有一个人先去走,才会很快有下一个人走。等到有一天,这终将会成为一条路。”
上官金叶当时怔在原地,喉咙像卡住什么,半天发不出声音。
她看着那道清瘦的身影,独身一人走进那漫漫的黑夜之中。
后来,她才明白,他当日所说的那六尺清白之地,却是一口黑魆魆的棺材。
她只能如此看着那个人,一点点步入深潭,最终用自己的血肉在淤泥里开出朵朵莲花。
上官金叶状似无奈道:“有一句话他倒是说对了。”
阿灼沉默了,但干涩的嗓子里还是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什么话?”
“他走到一半的路,很快就会有下一个人走。终有一天,这会成为一条路。”
上官金叶看着快要燃尽的蜡烛道:“休息吧,今夜已经很晚了。”
阿灼挪了挪在墙角的位置,腿有些发麻,见上官金叶如此放松,大概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将自己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她想做的,是要走沈岿的路。
往事的回忆涌进脑海,阿灼的心被揪痛一下,再次想起了一个名字——红潋。
她在心底暗暗想:倘若她真的是妖界妖主红潋,究竟怎样才能证明这个身份,她又是为何流落如今的这个地步。要是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妖主,单凭现在的力量,随便派个小卒都能轻易取了自己的性命。
所以,她为什么总会做那些奇怪的梦?
在淮宴的梦魇里,那个乌唇黑发的少年郎说的话,以及她见到的自己的梦魇。
她真的是妖主红潋吗?
如果是的话,她该怎么办?
……
-
“阿星,醒醒。”
夜半,阿灼是被一阵喊声叫醒的,睁眼看见了趴在栅栏边上的心娘,长公主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情愿地醒来,待看见是心娘后便扑了过去。
两个人隔着木栅栏对话。
“怎么样?信有没有传回来?”上官金叶问。
心娘艰难地摇摇头:“如果明天还不到,后天以徐林海为首的大臣就要集体上书,恐怕要将你贬为庶人,永世不得进入京。”
上官金叶脸色凝肃:“不对啊,按理说,信今天就应该送到父皇的手中。”她转头,目光落在阿灼的身上,“你的那个同伴到底什么情况?”
阿灼实在难言,她怎么可能知道淮宴出了什么问题,但她面上不显,冷静道:“都是小问题,不是还有明天一天,他一定会赶回京都的。”
匕首还在她手上,他一定会回来取走匕首的。
好在两人听了阿灼的话,半晌,似乎放下心来。
阿灼很奇怪这俩个人的关系,不像是一般的主仆关系,她知道长公主流落民间的那五年,在民间有一个好心收留的养母,但后来这位养母多次拒绝进宫的邀请而躲藏起来。
她斗胆一问:“冒昧一问,长公主的乳名叫阿星?”
“没什么好遮掩的,”上官金叶道,“这就是在民间养育我五年的养母。”
“不是说,你的养母一直拒绝进宫?”阿灼问。
心娘的目光柔和起来,窗户纸已经被戳破,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脸,其实不用摸早就看出来了,瘦了一大圈。
“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认天家的女儿为自己的孩子。”
“阿娘。”上官金叶望着心娘,叫出了那个久违的称呼。
心娘看了眼阿灼,还是没忘解释:“我早年丧夫,所有人都说我是个会拉祸的,跟谁走的近谁就要倒霉。能养大一个女儿已经是提心吊胆,更别说这是天家的女儿,要我这样一个粗鄙的妇人进宫那怎么行,所以我一直拒绝。直到有一天,我得知先德皇后德的死讯,又路过皇城的大门,我不敢想象她那样一个孩子要如何在这样偌大的深宫里生活。于是,我就进来了,只为远远看她一眼,看她最近是否过的安好。”
阿灼了然:“如此,真是母女情深,夫人原本就是很善良的人,终究会有上天的好生之德。”
“谢谢。”心娘微弯嘴角笑了笑。
如果能够和淮宴联系就好了,阿灼想,他本应该早就回城了,为什么迟迟未归?
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猫爪][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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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四海升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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