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宋炎奶奶忌日，林寒特意将闹钟提前一个小时，两人起床后随意吃了点面包就开车过去。
带林寒过去前，宋炎想过很多话想说给宋奶奶听，但他终究不是煽情的人，真的站在宋奶奶坟前，除了一句最平淡的：“奶奶，我和林寒来看你了。”就再没有其他，只是沉默打扫，沉默祭拜。
林寒能感受到他的悲伤，他就是那样的人，会跟她分享喜悦和无关痛痒的不开心，真正无法排解的悲伤，他生怕传染给她。
林寒也没说那些没重量的客套话，只是站在他身边，与他十指紧扣。十指连心，她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
拜祭完回到嘉城已近中午，吃过午饭，宋炎送林寒回家。
林寒将手里的小包行李放回房间，她在里面耽搁一会儿，出来见宋炎已经收拾好其他东西，重新换好鞋站在玄关处。
“工作上出了些纰漏，需要我去处理。”
“事情严重吗？”林寒担心，犹疑几秒问，“……有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只是有一点麻烦。”宋炎微笑，低头吻她唇角，“这两天可能会加班，忙完给你电话。”
“嗯，不用担心我。”
她坚持送他进电梯，看数字由21变为-1，才恋恋不舍转身回屋。
宋炎上车，启动的同时拨通阿伟电话。
“你刚才说走货时间改到今晚？”
他语气严厉，阿伟忐忑说：“是军哥的意思，说怕节外生枝，徐总……让你俩一起负责。”
宋炎闻言表情微凝，范军跟徐虎时间比他久，长得五大三粗，能动武的决不动脑，因为胆大心狠，之前帮徐虎顶罪坐过几年牢。徐虎虽看不太上他行事，却很相信他，很多需要动手的棘手事都交由他处理
目前有资格直接向徐虎报告的一共四人，除一人是徐家人，范军，宋炎，还有一个叫李同权的都是外姓人，四人分别管着不同产业和线路，名义上井水不犯河水，实则运作起来，不少权责交叉。
徐虎给四人同等权利，虽然免不得多生事端，却也可以互相牵制，避免一家独大。且四家互为监督，也更能提防警方卧底进入核心层。
毕竟三年前，李同权最信任手下的卧底身份便是被范军发现，徐虎亲自处置的。很残忍的手法，杀一儆百。
四人之中，范军最爱跟宋炎别苗头，因为他最年轻，资历最浅，要不是因为一张脸搅动徐瑶春心，哪有资格跟他们平起平坐？
范军这辈子最讨厌小白脸，又偷偷羡慕小白脸可以不劳而获，坐享其成。
这次走货本来安排在大后天，具体时间未定，徐虎当时已经钦点范军主场，以他平素好大喜功，恨不得占尽便宜的性子，巴结徐天有可能，连李同权的面子都很少给，怎么会想要宋炎过去分一杯羹？
思及此，宋炎眉头紧锁，一时间理不出头绪，不知是危，还是机。
然则箭在弦上，由不得他犹疑不发。
范军帮徐虎管着三个地下赌场，按规矩，宋炎刚过去就被收了手机。担心出纰漏，他在路上删除了林寒的号码和通话记录。
场子通常下午两点开始营业，走货亦不影响经营。宋炎去的时间尚早，跟阿伟在包间喝完一壶茶，也不见范军人影，叫过一个看场的马仔问：“军哥人呢？”
那马仔跟范军几年，绰号黄毛，知晓两人不对付，料想范军是故意晾着宋炎，赔笑脸说：“军哥刚过来了，在门口接了徐总电话又走了，炎哥您且再等等。”
这借口有用徐虎压人的意思，宋炎不置可否，点头让马仔离开。
马仔一走，阿伟压低声音说：“炎哥，我心里不踏实，总觉着今晚……不会出什么事吧？”
宋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语气平平：“出什么事？”
阿伟左右四顾，声音更低：“这种大好事，范军……军哥怎么会找我们？”他啧声，“我总觉别是什么陷进吧？”
“你觉得他能陷害我什么？”
阿伟一时禁声，欲言又止，缓了缓说：“我猜不出来，但反常即是妖。上次徐总有意让你跟云南那边接洽，天叔都没意见，军哥极力反对，为了压制你，不惜讨好权叔，今天反而要分你一杯羹，肯定有猫腻。”
宋炎对上他目光，冷冷一笑：“我们见机行事，只要没动歪心思，对得起徐总，他没有把柄好抓。”
阿伟点头称是，两人一时无话。
沉默的时间里，宋炎心里也不踏实，阿伟说得没错，凡事反常必有妖，这次出货的对家跟徐虎不是第一次合作，熟门熟路，过往每一次都很顺利，不说范军一个人完全有能力搞定，且按照范军好大喜功的个性，巴不得看他倒霉才对，怎么会平白让他得好处？
难道是徐虎的意思？是还想试探他？因为之前的事？
宋炎觉得这很有可能，徐虎为人谨慎，行事特别小心，别说他跟范军，就算是跟他一起白手起家的李同权和堂弟徐天都是既被他信任，也被他怀疑。
到底是过命的交情，徐虎倒不是怀疑李同权会背叛，而是对他看人的能力产生质疑，毕竟三年前被扒出的卧底，是李同权一手提拔的。
那人跟了李同权七年，从不被重视的小喽啰一步步成为李同权的左膀右臂，做事狠辣，滴水不漏，立下不少汗马功劳，被李同权认作义子引荐给徐虎。
当时范军还在牢里，宋炎刚能在徐虎面前露脸，主要工作还是保护徐瑶，如果对方不被发现，可能很快就能功成身退，他也可以撤出来。
可惜……
宋炎眼前陡然浮现一团血色，当时的场景惨烈到他不忍回顾。
每一次回顾除了提醒自己小心谨慎，胸腔中积聚的恨意也更厚重，热血沸腾，噬魂削骨。
他强忍住眼底的酸涩，闭了闭眼，心口猛然烧起一团火焰，炙烤感几欲让他窒息。他好恨，这些人凶残到毫无人性，如若被发现他跟战友之间根本无法相护，冷眼旁观的保住自己，让组织的计划顺利继续是他们的责任。
他当时接下使命，继续战友没完成的任务，背上责任和信仰，绝不能半途而废。
宋炎大约猜到徐虎在怀疑什么？前段时间，徐虎走了几次货，因为不算熟客，量都不算大，过程也很顺利，但对方每次拿到货后都被警方截获。这事虽明面上怪不上徐虎，但干这行都是拿命换富贵，最忌讳不保险，几次三番出事，道上风言风语不免多了些。
徐虎为此大为光火，已经彻查过一次，没查出卧底，倒是揪出几个吃里扒外的小喽啰，虽然惩戒了给了交代，以徐虎的谨慎，到底还是有所疑虑。
走货的事原本定在大后天，宋炎已经跟上级汇报过，现在临时改了时间，徐虎又有试探之意。时间紧迫之下，他要如何将消息传递出去，同时还要不被徐虎怀疑？宋炎一时陷入沉思。
又等了约半小时，宋炎见范军始终不露面，留阿伟在包间，借口去卫生间，出后门绕到楼上。刚到走廊，就听到音响外放的歌声，是九十年代歌舞厅最流行的曲目，范军最喜欢这种调调，现在每次出去带在身边作陪的女人也是这种“怀旧风”，红唇卷发，浓妆艳抹，紧身衣群包裹着珠圆玉润。
歌声中夹杂男人粗声呼喝和女人压抑的哭叫声，隐隐约约，靡靡有声。
宋炎在一间挂着“经理室”门牌的房门口停下脚，声音就是从里头传来。宋炎知道范军在里面，此人色中饿鬼，之前曾有两次因为女人误事，这也是徐虎一直对他留有余地的原因之一。
宋炎定了定神，伸手放在门把手向下一压。
果然，门没锁，很容易被他推开一条缝，如他所料，范军手持皮带，正将一女人按在沙发上行事，神情亢奋，仿佛陷入某种仙境，陶醉不已。
宋炎面无表情关了门，直等到里头没了动静，才过去敲门。
“谁？”范军的声音带着几分被打扰的怒气。
宋炎装出几分尊重：“军哥，是我，宋炎。”
里头沉默几秒，才传来范军一声冷笑，阴阳怪气道：“来这么早？我还以为你要陪瑶瑶逛完街才有空过来。”
这是在讥笑宋炎靠徐瑶上位，宋炎不在意，淡淡说：“徐小姐做事随徐总，最讲规矩。”
言下之意，他们分得清轻重缓急，不像范军不分场合，公私不分。
里头传来“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几声骂娘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范军膀大腰圆，一脸横肉的样子像极了境外客在场子里输红眼，怀疑被出老千，纠集一帮人过来讨说法。
宋炎扫他一眼，谦逊颔首：“军哥。”
范军冷哼一声，转头往里走，宋炎跟进去。里头的女人已经穿好衣服，见宋炎进去大大方方叫了声炎哥，转头给范军抛了个媚眼，扭着腰风情万种的往外走。
范军将她送到门口，毫不客气又在她屁股上抓了把，旁若无人说了两句**的荤话，才放人走了。
宋炎见女人有点眼熟，略一回忆就想起是在酒吧见过，好像跟范军也有一两年了，按照范军喜新厌旧的尿性，这个算是长情的。
宋炎收回目光，知道沙发刚经历了什么，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两人间没什么好聊，一南一北坐着，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直到天黑，范军才接到徐虎电话。不过十来秒挂断，他看一眼宋炎，冷哼着说了走货的地点和时间。
宋炎霍然抬起头，他没想到这次来交易的是两拨人，他跟范军一人负责一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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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chapter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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