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国道,进雨崩村的路已不能用崎岖来形容。九曲十弯,泥泞不堪,沉重的商务车常有轮胎陷入泥坑,不能再出来的危险。
到了一个名叫“西当”的小村落前,小詹停车开门,说话时几乎不带一丝感情:“先在这里吃点午饭补给一下,之后你们就坐当地人的车进雨崩村吧。如果不好意思开口砍价,我可以帮忙去问一下当地人进村的价格。”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原来,这个世界上,真有西当这个地方啊。”王琪一边念叨,一边下车。
王钰白了她一眼:“没文化,怪不得你只考得上一个普通本科。李白诗里的西当,哪里是地名的意思呀?!”
“我哪里不知道它不是地名,我只是......”被王钰一反驳,王琪就涨红了脸。
两人一边争吵着,一边步行进村子里找补给。
木云杉拦住垂头丧气,跟在她们身后的小詹:“小詹,请你告诉我,你不愿意再带我们进村的原因。如果是我们无意中的什么行为,冒犯到了你的信仰,我愿意代表大家向你真诚地道歉。”
小詹摇头:“云杉姐,我不带你们进村的原因,和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
他勉强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饿了,先吃饱饭再说吧。”
双胞胎姐妹在西当村内找到了一家既开饭店,又兼营民宿的农户。在矮小的木桌子前,四人相视无言地坐着,桌上是双胞胎姐妹点的一大盆青稞饼,手撕牦牛肉,还有一壶甜口的酥油茶。
“抱歉,只有这些。”王琪撕开一张饼,见小詹情绪低落,她主动递给他一半,以做安慰,“吃点吧,这里的菜单上花样很少。”
小詹吃了半张青稞饼,喝了一大口酥油茶,又蘸着辣椒面,吃了不少牦牛肉,精神气才恢复一些。
“云杉姐,还记得我父亲是怎么失去双腿的吗?”他黝黑的眼珠看向木云杉,眼神中,多的是对某种未知力量的惧怕和敬畏
“是一次,他带着几个外地人,冒险攀爬梅里雪山。”他叹了口气,“一开始,那几个外地人,只要求父亲带他们到梅里雪山脚下。到了山脚下,他们又要求他带他们到半山腰上。父亲没有经受住他们给出的诱惑,就冒险带他们上山了。但其实......梅里雪山向来是禁止攀登的。”
“还没有爬到半山腰,父亲他们一行人就亲眼目睹了日照金山。父亲害怕了,他知道这是山神在警告他们,不能再靠近雪山半步了。他请求那几个外地人不要再试图往上爬了,但他们非不听,还威胁父亲,如果他不从,就杀了他......”小詹说着,想到痛苦处,不禁以手捂面,“再后来,山神果然发怒,雪山忽然崩塌,几个外地人在雪崩中和父亲走散,被雪埋没,恐怕已经丢了性命。父亲虽然捡回一条命,却被冻坏了双腿,只能截肢。”
“所以,每次我出发接客人前,父亲都会千叮咛万嘱咐,没有看见日照金山倒还好,一旦看见了日照金山,就绝不能再靠近梅里雪山一步。因为山神已经记住了父亲的脸,如果他或者他的后代还敢再犯禁忌,山神一定会降下更重的打击!”
叙述完不能再进村的缘由,小詹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木云杉和夏柠对视了一眼,夏柠说:“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也不勉强你进村了。我帮你在这家民宿开个房间,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吧。”
小詹感激万分,连连点头。
房间已经开好,木云杉和夏柠帮他把行李都拿进房间,还留了一些钱,让他买东西吃。
临出门时,木云杉想到一些以前的事情,又折返回去。
“小詹!”她的声音把低头整理床铺的小詹吓了一跳。
“啊?!”小詹惊慌。
“你知不知道,你父亲接待的那伙外地人是什么来头?”木云杉问。
小詹摇头,老实回答:“我不太清楚,只知道,那次事情以前,几乎每年夏天,那伙人都要来找父亲。”
“找他做什么?”木云杉穷追不舍地问。
小詹望望门外,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把实情告诉了木云杉:“盗挖虫草,父亲给他们带路。还有......”
“听说他们有特殊的办法,可以让山壁上画着的人像,变成大活人从石墙中走出来。那些人来自另一个世界,为了感谢他们的再造之恩,总是从那个世界带出来许多金银财宝。父亲那一次,就是为了分一杯羹,才带他们冒险攀登梅里雪山的。”
***
“雨崩村分为上雨崩和下雨崩,你们要去的那个咖啡馆,就在下雨崩,要翻过一座山的山头才能到呢!今天你们遇到我,真算是运气好了!我可是我们村里,送客人速度最快的!”年轻的小伙子自信满满,黝黑的面膛充斥着欢乐的笑容。
但......速度最快?确定吗?!
木云杉目瞪口呆地看着身边缓慢地向着她的脸划来的树枝。她故意以最慢的动作俯身躲过,仍是十分轻松地躲开了那几丛快要打到她的松树枝。
身下马匹脖子上悬挂的铃铛“叮叮当当”地在山谷中回荡,山路的起伏,使得木云杉整个人也跟着马前进的动作,上下波动起来。
所以,说好的越野车呢?!甚至,他们问遍了整个村庄,连一个会开车的人都没有!最后无奈,只好选择了坐民宿老板儿子的马队进村。
但照现在这个速度进村,怕是天黑了都还在路上。
似是看出了木云杉眉宇间对“最快速度”的不满,年轻的小伙子用力挥了挥马鞭,“嘚嘚嘚”地吆喝几声,四匹快马,果然加快了速度。
“瞧,他们骑的是驴!我们果然是最快速度进村的!哈哈哈!”路上,王钰眼看着他们坐的马匹超过了一队又一队进雨崩村的驴队,忍不住大笑起来,“驾驾驾,快走呀!不能徒步进村,骑马进村也很有趣呀!”
“天黑以前,保管你们进村!”见王钰这样开心,赶马的年轻小伙子,更加信心十足了。
“大意了,忘记这边和杭州有时差,太阳落山时间比我们那边要晚两个小时左右。”天黑前,果然到了下雨崩的那个咖啡馆前,时间已是晚上八点多,夏柠被马巅得呕吐不止。双胞胎也好不到哪里去,只有木云杉还勉强有些力气,扶着马,和那个赶马的小伙子讨价还价。
“一匹马一千块钱,贵得有点过分了。”路费已付清,坐在咖啡馆内喝着热茶,吃着松饼,夏柠还有些忿忿不平。
“算了。”木云杉劝她,“穷家富路,在外面,还是尽量不要节外生枝为好。”
“嚯!”夏柠吓了一跳,“木云杉,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觉悟了?你向来不是推崇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吗?”
木云杉笑:“经历多了,想法就不一样了。现在我只想尽快找到顾霖,其他的,都不在乎。”
看着面前平静微笑的木云杉,夏柠忽然觉得,这样的她看起来特别陌生。她有点记恨顾霖——这个生死不明的男人,弄丢了从前那个不管什么时候都意气风发的木云杉。
双胞胎姐妹来雨崩村的目的和木云杉毫无雷同之处,一到咖啡馆,两人就张罗着去找住宿的地方和买徒步要用到的装备了。
木云杉交代她们找到住宿的地方以后,就不要随意乱走,自己,则和夏柠一起坐在咖啡馆里等丛卫。
等了近半个小时,接到木云杉电话的丛卫,终于姗姗来迟。
丛卫一脸的邋遢胡子,穿一条黑蓝相间的冲锋衣。黑眼圈,一直从眼下挂到颧骨处。
木云杉为他点了一杯热巧克力,开门见山:“你说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丛卫将一堆照片,毫无保留地在木云杉面前摊开:“这是我来到滇西以后收集的证据,我怀疑,我女儿丛雀既不是躲起来不愿意见我,也不是迷路失踪,而是被一个有预谋、有组织的境外犯罪集团,拐卖走了。”
“时间不多了是指,我发现,这个境外犯罪集团并不会长时间地留在国内,每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把被拐卖的女性贩卖到境外去。我担心,再找不到丛雀,她就要被他们带去境外了。到时候,我找到她的可能性无异于大海捞针。”
拐卖女性?那么顾霖呢?一个青壮男性,也被拐卖走了?
夏柠暗搓搓提醒:“顾霖,可能是被骗走从事电子诈骗了。看他照片里,还有闲心和丛雀喝咖啡,可能这些年业绩不错,已经混成犯罪集团的重要头目了。”
木云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怪不得这些年我怎么找他都找不到。原来是有了更好的出路,故意躲着我呢。”
丛卫并没有听出两人对话间的揶揄之情,只为木云杉要找的人可能是拐卖自己女儿的犯罪集团头目而震惊、愤怒。
他在照片中翻翻找找,抽出了一张最不显眼的:“这个人,可能是拐骗丛雀的人之一。”
木云杉接过照片细看,虽然照片拍得很模糊,但她还是通过照片上那人下巴处的一颗巨大痦子一眼认出,照片上的这个人,正是达瓦。
***
“姐姐,扎西要见我们,为什么非得是大晚上?!明天白天就不行吗?我们已经赶了一天路了,我好累,还是明天白天再见他吧!而且云杉姐姐和夏柠姐姐也说了,不要再和他们来往了!”已经快晚上十点了,王钰坚持要去见扎西,王琪有些害怕。
“你懂什么?晚上比白天有情调呀!而且你没有看出来吗?那天在独克宗古城,扎西和云杉姐姐眉来眼去的,要不是我们及时出现,他们差一点就看对眼了!她们那样说,肯定是怕扎西被我抢走了!”王钰全然不听王琪的劝告,在镜子前细细地抹着口红,“酒店地址你已经发在群里了吧?既然你害怕,就不要跟我一起去了。我去见一见他,马上就回来的。”
王琪看着王钰扭着腰出了房间,知道她在温暖的冲锋衣里面穿的,是一条淡绿色的V领吊带衫,犹豫再犹豫,她还是拔下房卡,快跑跟上王钰:“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
风轻柔地吹着,皎洁的月色照着酒店附近乌黑的原始森林。在路上,王钰因为看到腐朽的木头上,生长着一大朵红色的蘑菇而惊喜不已,王琪却总是没有来由地惴惴不安。
雨崩的夜寂静得可怕,依着扎西发来的定位,王钰又看见了那辆眼熟的黑色路虎。
她高兴地快步上前,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还稍有些矜持地低下头,抚弄着她耳边细碎的刘海。
路虎车内,达瓦坐在驾驶座上,得意地摆弄着一把黑漆金纹的藏刀。
“小羊上钩了。”他笑得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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