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一夜未睡。
清晨到来时,他的脑子有如荒芜的沙漠般空旷和清澈。
巴隆一大早就派人来传话了——他让保姆在他住的别墅内,准备了许多家乡味道的早餐,特地邀请少爷和新媳妇一起去尝一尝。
巴隆这人,向来喜欢吃独食。现在竟然邀请他们一起吃早饭,肯定内有隐情。这一顿早饭,本质上,应当是一场鸿门宴。
木云杉还没有醒,洛桑坐在落地窗前的餐桌边,单手支着下巴,想了很久很久。
直到浑圆的太阳升到椰子树顶端,一束耀眼的金光,射进了他眼底最深处。
巴隆派来的人还守在客厅里,洛桑借口说去催木云杉起床,转身就躲进了楼梯下隐藏的卫生间内。
他轻声给鲁尼打电话:“你们半小时以后就出发,顺便通知一下格措和夏柠。”
鲁尼很是不解:“可是哥,现在是早上,海面上光线条件很差,不利于行船。而且,我们现在出发,很容易被巴隆他们发现,隐蔽性很差。”
他很担心洛桑现在的处境:“为什么忽然这么着急,发生什么事情了?”
洛桑简单叙述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巴隆很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的计划了,鲁尼,我没得选,只能拖累你一起冒险了。”
“什么叫拖累?!哥,我早说过了,从你在雨林里救起我那时开始,我就已经把你当成是我亲哥了!”
洛桑没让他把话说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稍一抬头,就看到卫生间的墙角上,有蜘蛛借着三面墙交错形成的三角,织了一张精密的网。
一只肢节修长的蚊子,被蛛网缠住了手脚,剧烈地抖动着翅膀。蛛网边缘,结网的蜘蛛,虎视眈眈地盯着。
“鲁尼,今天,倘若我有任何危险,你都不需要管我。只要把木云杉带出去,带她回到中国,就算了结了你哥我的夙愿了。”稍停了停,洛桑继续说道,“在香格里拉,我们常住的那家酒店旁边的银行里,我存了一笔钱,密码是你的生日,是我送给你未来新娘子的见面礼。”
不让鲁尼有任何反驳的机会,洛桑挂了电话。
他打开门出去,轻轻一甩,卫生间的木门就严丝合缝地关上了。
他的身后,那只挣扎着马上就要被蜘蛛吞入腹中的蚊子,借着这股力,用力扇动翅膀,竟奇迹般解脱了。
***
洛桑进房间的时候,木云杉已经醒了。
她刚刚洗漱过,额前的刘海,有几丝还是湿漉漉的。
洛桑站到她身边,闻到她身上传来淡淡的薄荷混杂柠檬的味道——那是他用惯了的,牙膏的味道。
看着她拿着梳子梳头发,准备扎一个短短的马尾辫。洛桑回忆起来,他初见她时,她的头发还很短,只到耳垂处。
过了这几个月,她的头发已然长长许多了。
“你醒得这么早?”木云杉梳着头发,看洛桑眼神有些呆滞,主动和他说话,“起这么早,睡够了吗?”
洛桑不回这话。
时间紧急,他必须单刀直入,不能浪费任何一点儿时间:“云杉,一会儿我干爹邀请我们一起吃早饭。”
木云杉一开始没觉得和巴隆一起吃早饭这事儿有什么问题,只低低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洛桑又说:“他没这么好心的,肯定另有目的,一会儿我们去他那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夏柠带着一队雇佣军,在来救你的路上了。鲁尼和涂先生也会来,他们的目标是巴隆,救你只是捎带的,所以你到时候只管跟着夏柠走。”
这大早上的,还没有吃早饭,血糖指数低得不行,木云杉本来就感觉自己脑子还不大清醒,现在听着洛桑的这一顿话,一时处理不过来,感觉脑子更加稀里糊涂了。
她理了一下,大概知道了,洛桑这是联系上了夏柠,准备给她安排一场营救计划。
木云杉将来龙去脉完全理清楚之后问:“我走了,那你呢?可以和我一起离开吗?”
洛桑没想到都这时候了,她还能想到自己,语气不由得苦涩起来:“抱歉,云杉,我得留下来。你知道的,我是巴隆这个犯罪集团的唯一继承人。我想借涂先生的力量,削减巴隆在集团内的势力,方便我掌握话事权,已经计划很久了。鲁尼曾经向你发出过,留在我身边的邀请,但你拒绝了。而我完全尊重你的想法。”
木云杉不说话,她总觉得洛桑这话说的,完全话里有话。但她现在又找不到任何破绽。
行吧,所以一会儿吃早饭的时候,她可能要见证一个犯罪集团内新旧势力的更迭了。
木云杉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扎好头发,理好衣服:“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洛桑看着她。看着她因扎起头发而露出的光洁额头,还有太阳穴和耳朵边零碎的发丝......
他想,这很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他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她了。
“云杉。”
木云杉准备走出房间时,洛桑忽然又叫住了她。
“怎么?”木云杉回头。
洛桑轻声说:“一会儿,在巴隆那边,你很可能会见到顾霖。他现在改名叫费皓,潜伏在我干姐蒲茶身边,他们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宝宝,名字叫绵宝。今天,如果他愿意,你就把他也带走吧。”
***
有三只猎狗追一只土拨鼠,土拨鼠钻进了一个树洞。
这个树洞只有一个出口,可是不一会儿,居然从树洞里钻出了一只白色的兔子,兔子飞快地向前奔跑。三只猎狗围追堵截,兔子急了,“噌”的一下爬上了另一棵大树。
兔子在树上,仓皇中没有站稳,一下子掉了下来,砸晕了正仰头看的三只猎狗。于是,兔子趁机逃跑了。
大一的心理课,几个班的学生,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一整个阶梯教室。
心理老师读完了PPT上的这个故事,向下面的学生提问:“这个故事里有问题吗?”
夏柠站起来说:“老师,兔子应该不会爬树吧?”
坐她前面好几排的同学,也有异议:“这只兔子有多大?一只兔子应该不能一下子砸晕三只猎狗吧?”
木云杉坐在夏柠身边,心思完全不在课堂上。
她那时候听说老爷子管理武馆不善,武馆里的教练们嫌工资低活儿太多,正在闹离职。所以她那节课上,一直忙着拿手机查回家的车票,完全没有进入到课堂中。
直到五六年后,心理老师的那一堂课,那几句提问,忽然画面重放,直直地切入她的脑海。
她站起来,向着站在讲台边,面带神秘微笑的心理老师,问出了那个晚了五六年的问题:“老师,我想问,土拨鼠呢?故事最开始说的那只土拨鼠去哪儿了?”
她离开武馆,来到云南,跟随洛桑辗转到国外,为的不就是寻找顾霖吗?
可是现在,再一次听到顾霖这个名字,她为什么会觉得非常陌生和排斥?
寻找顾霖的路实在是太漫长了,路上发生了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使得她弄丢了自己原先的目标却浑然不知,直到目标自己出现在面前!
***
刚出锅的海鲜粥,白嫩鲜甜。刚炸好的馒头,金黄酥脆。各类佐粥的小菜,都是纯正的家乡味道。
煮粥的大米是国内空运过来的东北大米,里面放了不少蛤蜊肉,还有海参、鲍鱼,全是不要钱似的随意往里放。
煮粥的水里,则掺杂了不少清香的椰子水。
那椰子,新鲜得日出之前,还正挂在瘦长的椰树叶子下面,吸取从树木根部运送上来的水分和营养。
绵宝早晨不爱睡懒觉,常常太阳刚从东方升起,她就已经醒来,吵着闹着要到外面溜达几圈了。
蒲茶说今天不想早起,顾霖就主动揽过遛娃的活,抱着绵宝,走在海岸线旁的别墅群间,互相交错的小路上。
溜达到老丈人住的别墅院落前时,他看到两个年轻的保姆一边说着闲话,一边准备早饭。
他走到时,她们刚刚讨论完海鲜粥的鲜甜:“听说了吗?昨天大佬差点睡了少爷的女人,少爷发了很大的火!”
“我当时就在现场呀!少爷不敢对大佬说什么,‘砰砰砰’好几枪打在了达瓦的腿上!满地鲜血!达瓦其实能活的,只可惜,平时作恶太多,没人愿意帮他,没人送他去医院,就让他那么躺在那块沙滩上。我今天早上去看的时候,他已经血流干净,死掉了!”
“死了好!死了活该!我刚到集团的时候,他总来欺负我!还总打我!你看看,我腿上的这块疤,就是被他用烟头烫的!还有这边......”
这保姆越说越激动,另一个连忙制止她:“行了行了,达瓦都已经死了,就别翻旧账了!快点干活吧,大佬说了,一会儿要和少爷还有他的那个女人一起吃早饭呢!还有小姐和姑爷,可能都要来的!”
这制止她继续说话的保姆,不仅是察觉到聊八卦有点耽误她俩干活的速度了,其实也是发现了顾霖正站在她们不远处听墙脚。
她已经拼命暗示了,奈何另一个愤怒的情绪上了脑,就是不听,继续念叨着:“听说少爷的那个女人特别漂亮?唉,你昨天不是在现场吗?快给我说说,那女的到底长什么样子?”
另一个沉默着的保姆不肯回答,直到身边人再次提问,才忙不迭地用胳膊肘戳一戳她的腰窝,尔后毕恭毕敬地看向来人:“姑爷,这么早就起来了啊?”
顾霖点点头,挥挥手示意她俩赶紧回厨房干活。
昨晚他一夜无眠,一直想着洛桑和木云杉那边的动静,想去看看,终是不敢,难受得一直心绞痛。
原想着还能再逃避一会儿的,却没想到,马上就要在巴隆的安排下,不得不和木云杉见面了。
他目送两个保姆弯着腰,抱着一大堆东西离开,转回身,迎着朝阳的光明和灿烂,木云杉那不施粉黛却越发显得清新脱俗的脸,仿佛就已经出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了。
原先总是他陪着她,站在她的左右。
而现在,那个原属于他的位置,被一个叫洛桑的年轻男人取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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