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无论是真的你,还是假的你,我都觉得蠢不可及。别把你低俗的行动和诗意附着于我身上。盾冬教会与您同在,春夏秋冬都一样,好吗?”
里雾被他搞得神经有些崩溃,用力推开他,左摇右晃地挨个扶住咖啡桌往门前走。“里雾!”夜间发了疯地追过去,撞开不明状况的一位点餐的顾客,双臂抱起里雾扛在肩上,消失于这间咖啡店之中。
“我们俩搞一些出格的事吧。应该也不算出格。”夜间躺在床上,揉着里雾的腹部,“你要是怀了我们的孩子,我就让他当教皇。怎么样?”
“不搞密谋你就无法过日子是吧。想上就上,你何必如此啰嗦,非要找些理由。把我当成路边上的随便一个女人就行了。你看上了眼就拐走。傻帽。”
“我真讨厌你这张嘴。”夜间吻住他讨厌的这张嘴,“我恨不得让它永远开着。”
“你真爱说大话,傻帽。”
“你今天骂我太多了,亲爱的小甜心。”
“你今天实在太傻逼了。”
夜间和里雾上床了。夜间给里雾的手背画了个花朵,故意恶心里雾的。里雾极其厌恶花朵,认为花朵是尸体。里雾醒来时,夜间不在了,她身上披着他的皮衣,又她把皮衣烧了。
*
周楠怀揣着找到唯一的信念,原先大步往前走,当来到热闹繁华的地段,热哄哄的人群挡住了他的步伐,他像一滴奔腾在热锅里的油,好不容易才蹦出油锅。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即使经历不一样、样貌不一样、年龄不一样,许许多多不一样,但总会表现出一样的特征,在他这个失忆者眼中,他们就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
他来到荒凉的夜晚广场,嗅到清爽的西瓜味和樱桃酒的气味,应该是从他左手边的里巷传来的。广场有三个人,一个是练习滑板的少年,张开被彩虹袖套布套住的双臂,纵横天地间的畅快,一个是枕着叫卖喇叭的老头子,他距离很远了,当一个圆圆的刺眼光圈闪烁,拖着一辆黑黢黢的电动车停下时,他和喇叭登上了电车,消失在周楠的眼前。最后一位是变戏法的小丑,他朝周楠竖起一朵玫瑰花,玫瑰花猝然变成装了几枚钱币的高帽子,小丑抖着高帽子说:“你抬起头,才能看到这个世界有多美。”
“我给你一巴掌,你才能知道自己能嚎得有多响。”说这话的人是转到小丑身后的滑板少年。
“该死的小混蛋!”
周楠再次来到了电话亭边特色的英语角,这一次丢了两块钱,学说了一个美妙的英语单词:banana。但他走了两步,再去想它的发音时,他连想发音这件事都忘记了。
周楠站在一张贴着招端盘子的广告牌看了很久,不知道是为什么,可能是广告牌上画的章鱼插画让他想起了原笙。应聘的场所就在眼皮子底下,周楠鬼使神差地去凑了个热闹。与他一起应聘端盘子的是个腿部残疾的人。聊了几句,结果店主招了个腿部有残疾、但是会打一簇火的人。
“洁白的夜里,手指的箭矢,留下炽热的印迹。”话音刚落,一簇水蓝色的火焰从他拇指冒出,跳跃到了他的食指。就是这一招,让店主觉得即使他腿部有残疾,他也是个伟大的人。
店主拍着新端盘子的后背哈哈大笑,唾沫横飞地说:“当与顾客争执时,魔法师能立即搓一簇火烧了顾客,而不是大老远地跑去拿铁锹夯死顾客。”
“我以为顾客就是上帝。”周楠在离开前说。
“上帝都是死的,哈哈哈哈,只有天堂能容得下那么惹人讨厌的上帝了。”
周楠为这两人祝福,也为这家店的顾客祝福。周楠是真心的,他觉得很有趣。他可能在乎的从来都不是人,而是人的行为,人人都是行为艺术家,人是靠行为连接起来的。真正值得观赏的、研究的、好奇的是人的行为。去除了人的行为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人还是人吗?“死人一个。”他只能说。
周楠成不了打工人,就作为了得到他自个儿祝福的顾客,滑稽的行为,幸亏他的记忆不能维持,要不然他非得笑到原笙的棺材里。
周楠在这里喝的酩酊大醉,听到醉鬼们讨论,盾冬教会最惹人讨厌的东西是什么,得票数最高的是琉刻监狱,不是因为它很黑暗,而是它不存在就好,一些人还大喊那个周什么的那个幼儿为什么要造一座监狱,而不是把魔法分给他们这伙人。还有一些人大喊琉刻监狱是全世界最大的一颗毒瘤,输送着把人导向罪恶的霉菌。琉刻监狱很多人并不了解,但即使不是大部分人所说那样,但它让人感觉那样,并由此引发一些人思想改变,进而做出一些别致的行动来,那能说不是琉刻监狱的错吗?
一个醉糊涂的大汉还揪着周楠问:“说啊说啊。”醉汉给了周楠软绵绵的一拳。周楠也醉糊涂了,根本没感觉到什么力道,他还有些纳闷大冬天的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吗?醉汉的朋友滴酒未沾,歉疚地扶起周楠,点头哈腰道歉道:“他喝醉了,别给他一般见识了。他老婆跟他闹了别扭,他有些失态……”
周楠根本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他也忘记了琉刻监狱,他只觉得这个朋友是个神经病,拉着他说些家里长家里短的废话。
走出店门外,他忽然透过那张广告牌想起来了原笙,又想起了琉刻监狱,接着他想起来了那群人的对话。酒气翻涌着,他彻底醉糊涂了,又糊涂又悲伤地跪在地上。在他的正前方,蝴蝶兰盛开在光明宏伟的银行里,行色匆匆的人群里,没有一张能让他认出的脸,他的嚷叫憋在嗓子内,发霉了,连带他的身躯也在发霉。他感到他越来越腐朽,而他身边的一切越来越新鲜。伟岸的城市,快容不下他这粒肮脏的老鼠屎镶嵌在无时无刻不新的地面了
“我做的一切选择,我的一切都可笑无比,毫无益处,除了伤害我以外,没有别的用处。我的期盼,我的爱,都是可笑的笑话,除了引起我的痛苦以外,没有别的用处。我是个行为已老的人……”
周楠想着,也做起了小丑,激烈地以头叩地,向被他杀戮的生命致歉,向因他遭杀戮的生命致歉,愿他所沾染的人死后都上天堂,他愿他的余生跟所有人斩断联系,他愿他的皮能为随便一个人铺出一块洁净的落脚地……所有贬低自己、有害自己而对他人有好处的祈愿,他都一股脑地吐了出来。
周楠并不是刻意贬低自己,而是雅安帝国之人的发疯有个特征:要么卑贱别人,要么卑贱自己,周楠已经忘却了别人,只记得挚爱的原笙,虽然他与原笙亲密无边,宛若一体,但他不想抹黑他,因此他只能卑贱他自己。
但他颤抖着发白的唇瓣,歇息着疲倦的心灵,预备起来的时候,他听到耳边有狂妄的疯子在敲着跺脚,无知的傻子在对他喊:“昂起头!昂起头!”
接着是滚滚如海浪的人世间的噪音袭来,周楠感觉到他渺小的如一粒种子,混在别的种子中。他只觉得包含他的群体实在是太可怕了,他不能集中于自己,也难以集中于别人,他只觉得时空错乱,单个的人、特殊的人性根本是不存在的。对自身存在的茫然让周楠散了一切想法,他递出一只手,一位快步走开的乞丐顺手拉了他一把,回头望着起来的他笑了笑,钻入热哄哄的人海不见了踪影。
“看着点,死基佬!”一位肥胖的、眼力好的老派工人垮掉的工装裤,用腰撞开他。
周楠惊慌地躲着人群,躲他们如是恶魔,下一秒,他忘记了,忘记了叩地的祈求,忘记了琉刻监狱。他抛弃他刚刚的所作所为,默念着原笙一名,精神错乱地继续向前走。他又觉得非常充实,因为他被原笙满满占据了。
他没有再在下一个路口想起过往,因此他没有跪地祈求,也没有人来冲他跺脚、喊叫、拉他一把或是辱骂着撞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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