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陆铮坐在了程衍家客厅的沙发上时，才缓缓回过神。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新的拖鞋，手上正捧着程卿瑜倒来的温水，此刻的程卿瑜还猫着腰在茶几下方陆陆续续地掏出更多的小零食摆在陆铮的面前。
而程衍从进屋让陆铮坐下后，便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拿着一袋冰袋，来到陆铮的面前。
程衍犹豫了片刻，才轻声道，“我看你脸肿了，你用冰袋敷一会儿吧，会舒服一点。”
“谢谢。”陆铮放下手中的杯子，接过冰袋。
当冰袋触碰到红肿的脸部时，她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嘶——”声，这时陆铮才意识到陆文康的这一巴掌究竟有多重。
程衍看着陆铮，又看了看仍蹲在地上一脸坏笑的程卿瑜，自己也很紧张。
没有人知道，他在从厨房走到客厅的这段过程，犹豫了多久。
掌心的冰袋刚从冷冻层取出的温度，因为长时间地停留，在他的指腹上留下了斑斑的红印，现下冰冷的触感脱离，取而代之的是血液回流后重新灼热的掌心。
与掌心的血液一同跳动的，还有他的心脏。
程衍匆匆地离开了客厅，在离开前，又狠狠地瞄了一眼已经坐到了陆铮身边的程卿瑜。
后者显然已经对程衍没有实质性伤害的眼刀免疫了，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但程衍不敢再多做任何的暗示，因为敷着冰袋的陆铮已经察觉到了两人的视线交流。
程衍拧开了客房的门，虽然家里除了逢年过节有客人来时，客房才会启用。但每周上门一次的保洁总是会在符雪的要求下打扫得干干净净。
程衍踱步走进屋内，用手摸了摸被罩，是干净的，又摸了摸枕头，嗯，还是干净的。
他的视线来来回回地在客房内扫视了一圈，确认一切都处于正常干净的状态下，才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胸腔内有些躁动的心跳，走向客厅。
与此同时，程卿瑜正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陆铮。
她也不说话，只是看，就好像陆铮是一个多么稀有的物品一样。
“你……”陆铮张张嘴，又停顿了片刻，将挡住两人目光的冰袋从脸上放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不好意思，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吧？”
程卿瑜眼睛瞪得更大了，她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陆铮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她的视线匆匆与程卿瑜对视了片刻，又移开，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闻言，程卿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目光的冒犯，她嘿嘿一笑，往陆铮身边又挪了几寸，开口道，
“姐姐，你也是七中的学生吗？”
陆铮点了点头。
“真好啊。”程卿瑜嘀咕道。
“你和我哥是同班同学吗？”
“是高一同学。”
“哦——”程卿瑜的小嘴随着发音窝成了小小的O，“那之前的周末和暑假，是你和我哥天天……”
程卿瑜的话音未落，就被程衍有些着急忙慌的呼唤止住了。
陆铮倒是第一次见程衍这副模样。
两只耳朵通红，与程卿瑜有几分相似的眼眸此刻写满了慌张与羞赧，英气的脸上浮着一丝微妙的红。
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程卿瑜的身上，就连接下来和陆铮说话时，都没有与她对视，
“陆铮，我们家客房刚才收拾好了，我看也很晚了，要不你先洗漱睡觉吧？”
程衍顿了顿，目光又缓慢滑落到地上，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或者……你要是害怕晚上一个人的话，也可以……”
程卿瑜激动地在沙发上蹦了一下，“也可以和我一起睡！”
说完，她便像认识了陆铮很久一样，两只手圈住了陆铮的手臂，将下巴搁在陆铮的肩膀上，滴溜着眼睛，看向陆铮，
“陆铮姐姐，今晚和我一起睡吧，好不好？”
“……”
太近了。
陆铮感觉一股热意攀上了耳垂，诱使着她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程衍不明白自己不在场的这短短五分钟，面前的两人究竟说了什么。他害怕自己的妹妹口无遮拦提前将他还未来得及说出的心事告知陆铮，但想到对方怕黑，或许有个人陪伴着入梦会更加合适，程衍只好同意。
本以为这一波三折的夜晚就要结束了，但就在程卿瑜去给陆铮拿新睡衣的时候，玄关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钥匙与鞋柜碰撞产生的叮铃声，以及鞋底与地面相碰的沉闷声，最后化作了走进客厅的声音。
当陆铮站在程卿瑜卧室外边，等待的时候，刚好成为了被第一个看见的人。
符雪看着这个站在女儿房门前的陌生面孔，她可以确定，自己今晚没喝酒。
所以眼前这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儿，绝对不是自己的女儿程卿瑜。
符雪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开口道，“你是谁？”
怎么在我家？
后半句问句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被另一头传来的匆匆脚步声噎了回去。
“妈，你怎么回来了？”
程衍往前走了两步，刚好站在了符雪与陆铮视线交汇的地方。
程卿瑜也听见了符雪回家的动静，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将脑袋从门缝后探了出来，手上还拿着半套睡衣。
她看了看陆铮惨白的脸色，又看了看程衍的后脑勺，露出了一个不太妙的表情。
“嗯，公司事情办完了，我就提前回来了，顺便回来看看你们俩。”
符雪轻声应了句，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一步，重新将陆铮看在了眼底。
这一回，她的目光中不再是初见那般的错愕，反而多了几分探究。
“她是我同班同学，陆铮，今晚家里有些事情不太方便，所以我自作主张让她来我们家住一晚。”
程衍深吸了一口气，解释道。
“陆铮？”符雪挑了挑眉，平静的视线在屋子里三个孩子的脸上扫了一圈。
片刻的沉默，就如同针尖一般扎在了陆铮的身上。
如果她能会提前知道程衍母亲的归家，陆铮一定不会选择来到这里。
而眼下，符雪的目光让她变成了砧板上一条待宰的鱼，连扑腾与挣扎都不敢。
陆铮：“阿姨，对不起，我现在……”
“那陆铮你就在家里住一晚吧？”
符雪突然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抿着嘴朝陆铮笑了笑，“客房是干净的，一会儿我给你拿一套新的睡衣和洗漱用品好吗？”
符雪突然的变化，让陆铮愣在了原地。
屋内的另外两人同样也愣住了，还是有些神经大条的程卿瑜第一个反应过来，
“妈妈！铮铮姐今晚和我睡！睡衣洗漱用品什么的，刚才我和哥哥都准备好了。”
“这样。”符雪轻笑了一声，偏头朝只露了一个脑袋的程卿瑜点了点头，“你们可以自己照顾好客人，值得表扬。”
随后，她再度直起身，脸上仍是漾着得体的笑容，
“那陆铮你就随意一点吧，好吗？我刚从外地回来，有点累了，可能没办法很好照顾到你，你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卿瑜，让她拿给你，可以吗？”
符雪与冷静自持外表截然不同的温和态度，让陆铮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她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加乖巧一些，“谢谢阿姨。”
符雪离开后，陆铮肉眼可见站在前方的程衍紧绷的双肩松懈了下来。
……
深夜时分，陆铮躺在程卿瑜的床边，左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床沿，不敢再多往里挪一分。
床垫是软的，是那种可以陷进去的软。
程卿瑜的卧室里有一张宽大的书桌，与卧室门相对的地方有一扇飘窗，飘窗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玩偶与抱枕。
在飘窗的一边立着一个巨大的书架，上面有内容各异的书籍和手办。
卧室的另一边，是推拉门式的衣柜。
这是在这个家内，独属于程卿瑜的个人空间，也是陆铮从未拥有过的属于自己的卧室。
“铮铮姐，你往里躺一躺呗？”
程卿瑜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打断了陆铮可笑的胡思乱想，“我感觉你就要掉下去啦。”
说着，程卿瑜也往陆铮的位置挪了一点，更靠近了床铺中间。
床上弥漫着属于沐浴过后的清香，陆铮往里挪了几寸。
见状，程卿瑜也不好再强迫陆铮，反而是支起身，主动又往陆铮身边靠了靠，直到两人的手臂贴在一起才罢休。
程卿瑜侧过身，两手交叠，用手背枕着脸颊，“我其实之前一直都很想见你。”
黑暗中，能看见程卿瑜眼中闪着微弱的光亮，陆铮也动了动肩，“见我？”
“嗯呐。”程卿瑜点了点头，“我早就从程衍那里知道你了，可是他一直不带我见你，甚至还想瞒我，真讨厌。”
说着，程卿瑜不满地皱了皱眉，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咬牙切齿。
一个巨大的问号浮现在了陆铮的脑海。
她有些困惑地对上了程卿瑜的双眼，“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那还能为什么？”程卿瑜突然有些激动地用手肘撑起了上半身，柔顺的黑发顺着肩头滑落，那双闪着光点的眼眸此刻似乎更加明亮。
她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道，“当然是因为程衍那家伙喜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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