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时间来到了五月初。
距离程衍的生日还有半个月，陆铮提前订好了给程衍的蛋糕，也安排好了当天的行程。
机缘巧合之下，她看到了一则消息——
嘉海市即将在海边开放一场大型的烟花盛典。
每每想到这些，以及那即将要还清的债务，陆铮的心情就格外得愉悦。
过分愉悦，以至于她每天都旁若无人地哼起了歌。
最开始，朗陈南还会调侃她两句，到后来发现他的调侃非但不能让陆铮变回安静的陆铮，反而换来了更“毒舌”的陆铮，朗陈南也就随她去了。
更何况，能够亲眼见证陆铮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到现在的开朗活泼。
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陆铮原以为一切都会按照她设想的那般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
但她忘记了，生活永远变化多端，生活也不是一个美好的童话故事。
当大脑度过了犯困的午后，迎来了相对平缓的下班前两小时。
一道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办公室内静谧的气氛，陆铮才意识到，先前对未来抱有美好幻想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她永远也无法摆脱那可恨的原生家庭。
“铮铮。”
晏霞有些惊慌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头传来，就像那天夜晚遇见的迷路的阿姨那样，“铮铮，你爸……你爸他好像瘫痪了。”
晏霞惊慌失措的措辞，让陆铮没有办法摸清楚在陆文康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她的只言片语当中，陆铮得知——
陆文康今天中午睡醒，下床的时候突然跌在了地上。
两条腿没有了知觉，无法走路，在上班的晏霞被电话催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地上的陆文康，和无措呢喃的王桂帆。
晏霞说，她背着陆文康去医院之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没有上过学，不知道医生说的是什么，光是办卡缴费一连串的事情都让她感到无措——
再加上，陆文康的不停辱骂。
走投无路的晏霞，这才只能给远在外地的女儿，打了这个电话。
陆铮思忖了片刻，开口道，“你和姑妈说了这个事儿了吗？”
比起远在异地的女儿，这个情况下能第一时间帮助陆文康的，自然是他言听计从的姐姐。
但……
陆铮听见了晏霞小声的啜泣声，“我打了，我和她说了，她和我说她现在很忙，你姑父那边的亲戚也出了点事情，让我先自己处理，不要什么事情都找他们家。”
“妈，你别急，你先按照医生说的，去办手续。”
陆铮强压下自己从得知消息那一刻开始，就突突不停的心跳声，“我现在去看下机票，我尽量今天或者明天到家。”
晏霞哽咽着应道，“好。”
“有什么手续不明白的，你可以多问问医院的护士和医生，我记得医院里会有志愿者帮忙的。”
陆铮顿了顿，“我一会儿先打一笔钱到你的银行卡上，如果有需要付的检查费用，你就先交了。”
“不、不用。”
晏霞似乎是醒了下鼻子，“你爸他不让我给你打电话，说他有钱，不让我告诉你……可是我觉得……这种事情最好还是和你说一下。”
“……”
陆铮无声地叹了口气，此时，她对自己即将面对的未来还没有确切的实感，“你不用告诉他，等我明天到家了自己和他说。”
晏霞：“好。”
随着通话中最后的声音消失，消防通道内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陆铮倚着白墙，缓缓地蹲了下来。
这场噩耗来得太突然了，陆铮一丁点防备都没有。
纷乱的信息涌进她的大脑，让她整个人都觉得飘飘然的。
哭？
在这样的场合，陆铮觉得自己是该哭两声的。
但为什么哭不出来呢？
片刻的沉默之后，陆铮点开手机，查询了最近一班飞往沂宁市的航班。
当天的航班最快的，是晚上五点的。而现在，她赶不上了。
陆铮的视线投向了第二天的航班，早上八点的要比晚上八点的贵上一百五十块钱。
她悬在屏幕上的手指有些犹豫，陆铮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颤抖。
瘫痪？
好陌生的两个字，这意味着什么？陆铮不知道。
但她却能够清楚明白地知道——她本来很快就不用再为了这一百五十块钱而犹豫。
她本来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出行方式，选择一个更舒适的时间。
而现在，无形的大山再度压在了她的肩上，这一回——陆铮觉得，她将要面对的未来里，充满了未知。
最后，陆铮还是选择了晚上八点的那一班飞机。
……
陆铮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朗陈南还没有下班，他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朝刚进门的陆铮投去了一个眼神。
陆铮犹豫了片刻，走到朗陈南的桌边，轻声道，“陈南哥，我之后可能需要请几天的假。”
“提交申请就行了。”朗陈南再度抬眸，他原以为陆铮是要回学校忙着毕业的事情。
只是这一回在他瞬间的定睛后，他发现了连陆铮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惨白的脸色，“出什么事了？”
陆铮错开了目光，她不想告诉朗陈南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但……请假，她不知道自己需要请多少天，长时间的请假如果没有提前知会朗陈南，说不定等她回来的时候，连工作都没了。
陆铮避重就轻地解释道，
“家里出了点事情，需要我回去帮忙处理下。就是……我也不确定到底需要请几天假，等我回去确认好以后再和你说，可以吗？”
她闪躲的目光和含糊其辞，都让朗陈南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但朗陈南没有选择刨根问底，上下级之间的关系点到为此即可。
朗陈南点了点头，“没问题，到时候你后台提交请假申请就可以，我批了。”
“谢谢。”陆铮扯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处理完，我会尽快回来上班的。”
朗陈南眸底的光闪了闪，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
程衍接到陆铮电话的时候，刚刚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正打算赶去食堂吃饭。
陆铮说，她在他的宿舍楼下。
当程衍背着包，跑回宿舍楼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景象——
陆铮坐在自己宿舍附近的长椅上。
她没有看手机，而是微微仰着头，目光直愣愣地投向了早就暗沉的天色。
陆铮在发呆。
嘉海市夜晚呼啸而过的海风刮得她头发凌乱，细碎的发丝挠得脸痒痒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今晚该做些什么，本想着再和陆文康通话了解下具体的情况，却被陆文康的喝斥堵了回来。
陆文康气势汹汹的在电话那头说，“不用你管，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虽然陆文康的声音听起来和过去没有太多的区别，一如既往的强势，也一如既往的让陆铮感到厌恶。
但不知道为什么，陆铮能听出他隐藏在强势背后的不同，似乎是在强撑着。
陆铮隐隐有种预感，这一次回沂宁市，有什么会就此变得不一样。
有什么不好的念头正在陆铮的心里萌芽。
所以，她要在回去之前，见一回程衍。
程衍跑到陆铮身边的时候，陆铮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周身的风因他的闯入而有所紊乱。
程衍喘着粗气，双手撑在膝上，明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了陆铮的影子，“你……你……”
他跑得太急了，这骤一下的停住脚步，让程衍说的话都断断续续的。
他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都这个时间了，你怎么过来了？”
现在，是晚上八点。
陆铮从接到晏霞的电话开始，就索性和朗陈南请了最后一个小时的假。
她交接完手头上的工作，便坐上了来找程衍的地铁。
等程衍缓过气儿，他才发现陆铮有些惨白的脸色。
他直起腰，往前走了一步，双手捧住了陆铮的脸，将自己的额头靠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体温正常。
程衍松开陆铮，皱起眉，“没发烧啊……你怎么了？”
陆铮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揽住了程衍。
其实说来好笑，陆铮曾经一直以为程衍身上这种淡淡的柠檬清香是洗衣液的味道。
直到她开始出入祝青溪租住的屋子，她才知道，那个散发香气的东西，不是洗衣液，而是留香珠。
在程衍的怀中，陆铮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多好笑啊——对方高中时就一直拥有的东西，自己直到大学毕业才知道。
这相差了七年的时间差，弥补起来有那么简单吗？
陆铮的缄口不言，让程衍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了，程衍下意识地将陆铮揽到了怀中，比陆铮环抱他的力道还要大上几分。
两人谁都没有打破眼下的静谧。
直到陆铮在程衍的怀中，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他的肩膀，“程衍。”
程衍轻声应道，“嗯？”
“程衍。”
“我在呢，陆铮。”
“程衍……”
陆铮又微微抬头蹭了蹭程衍的耳朵。
细碎的发丝，在晃动中逗笑了程衍。
他隔着上衣，轻轻地掐了一下陆铮的腰侧，“陆铮，痒——”
陆铮轻哼了一声，又蹭了蹭。
眼见着陆铮的情绪好像有所回温，程衍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怎么这么晚了来找我？”
“嗯……”陆铮紧了紧环住程衍的手，“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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