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邀约

秦为止眼神呆滞地看着他。

她还没有从震惊中走出来,恍恍惚惚,像是没有听懂十二皇子在说什么。

十二皇子不疾不徐道:“治水以后,苏尚书暗地登门过许多次,他对我说,他对皇位、权势没有渴望,但是希望朝廷能广纳贤才、选贤与能,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人人都做孤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几,也不敢施以嘉谋善政,唯恐被扣上想要谋反或者结党营私的帽子。”

秦为止支起脑袋,目光炯炯地望向他。

十二皇子面露赧色,微仰着头,望向这一片广袤的天空:“苏尚书向我讲述了他的谋划:他希望扶植我上位,为了让我放心自己并不是他的傀儡,还签下手书,确认我登位后,他便致仕。他唯一的要求是——”

十二皇子将深长悠远的目光收回,沉痛地看向秦为止:“还温家军一个清白。”

秦为止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巴,狭长的眼睛因为震惊也瞪圆了些。

片刻的沉默过后,她才弄清楚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她小声讷讷问道:“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可是我去年就回上京城了,你为什么不早说……我……我差点……”

十二皇子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现在知道也不迟。先前我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一直在犹豫。知道的人越多,对苏尚书越不利。”

“你是犹豫……”秦为止迟疑问道。

“我犹豫,是因为这件事胜算太低,一旦失败,诸多人会受到牵连。当前的朝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我隔岸观火,尚且留副全身;若我冲锋陷阵,焉知身边人能否全身而退?”十二皇子分析道。

“那你现在?”秦为止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除夕夜之后,我想了很多。”十二皇子神情肃穆起来:“仅仅由于身份,我母亲被独自囚于深宫,除节日外不得与我想见;南北战事频仍,太子却与萝蔓族和眉来眼去;甚至——

你父亲随含冤的温大将军被赐死,如今仍没有平反罪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十二皇子目光温柔地看向秦为止,眼神里多了些莫名的情愫:“你身为女子,尚且敢为不公世道奋不顾身,我身为男子,为何还守着这份可笑而贫瘠的皇子名头,龟缩不前?”

“不行!”秦为止言辞果决:“这两件事不可同日而语。我无依无靠一个孤儿,想刺杀哪个狗官就刺杀哪个狗官,大不了同归于尽。”

“可你不一样,”秦为止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还有母亲的牵挂,你现在培养势力为时已晚,太子这么多年,暗地里的势力肯定已经遍布朝野了!”

“苏尚书这么多年也不是吃素的,”十二皇子纠正她:“他比谁都想名正言顺地复仇,我们各取所需。怎么,你不相信綦哥哥?”

“好像也是?”秦为止掰着手指头慢慢思索。她在寻味坊呆久了,隐隐得知苏尚书交友甚广,以前以为是他八面玲珑老奸巨猾,现在想想,可能也在培植势力?

而且綦哥哥多聪明的人啊!什么都难不倒他!

她忽然自信满满地对十二皇子点头:“那我相信你!”

十二皇子淡淡一笑。

多年不见,她还是这副模样:表面上张牙舞爪,其实内心比谁都单纯柔软,对人不设防,还极易被说服。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十二皇子娓娓说道。

“以咱俩这交情,”秦为止豪气地拍了拍十二皇子的背:“多少件都行!”

十二皇子眼角含笑:“倘若我参与谋权,你能否答应我,不再贸然出手?”

秦为止愣了一瞬间,立马重重点头:“那是自然!”

末了,她还兴高采烈地补充道:“一切听凭差遣!”

*

夜凉如水。

温维浔半躺在床头。

距除夕之夜已经过去不知道多少天,她连黄历都懒得去翻了。

除了拜新年外,她再也没见过苏家任何一个人。

素日里只有几个侍女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外面所有的消息她都无法得知,渐渐地,她过上了与世隔绝般的日子。

她有时让芭蕉去请苏遇珩过来,苏遇珩也推脱有要事在身,若是想出门玩,可以等天气暖和了,他带她出门放纸鸢。

温维浔无计可施,只好让侍女们拿些府里的藏书过来,从全国各地的风土人情志、到边境城防地图汇、再到《孙子兵法》、《火器制备指南》等等,书写得翔实有趣,白天的日子也不那么难熬了。

但当夜晚来临,她又常常陷入空虚焦灼的心境中。

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苏家父子在下一盘什么棋、十二皇子和秦为止的关系、太子党盘踞在朝堂的势力到底有多难测……

今夜仍是如此。

她原本借着窗边的月光,与自己对弈了几局。半个时辰过去,又觉得索然无味,干脆扔下未完的半局棋坪,半躺在床头,细细地琢磨今早收到的一封信笺。

今天一早醒来,发现梳妆奁上放了一封信笺时,温维浔心里便有一丝不详的预感。

她确信苏府花了很多心思来保她安全,确信自己对外面的风吹草动有足够的警惕心。

可是这封信,却不声不响地、绕过所有人的耳目,静静躺在她的妆奁上了。

这是怎样的身手?背后又依附于怎样强大的势力?

温维浔心里沉甸甸的。

她静默了一晌,才拆开了这封信。

目光直奔落款——

太子。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除夕宴上见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在手书落款时嚣张狂妄的表情——苏府戒备森严又如何?他招摇行事,也没在怕的。

他甚至不担心这封信会成为他的把柄,只明目张胆地告诉她:尽管留着这封信当证据,反正没人能奈他何。

温维浔细细把信读了三遍。

太子说,在除夕宴上对她一见倾心,后登门苏府筹划纳她作侍妾,被苏尚书婉拒。又听闻她鲜少出门,相思心切,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他邀请她去太子府“小住”,让她准备好,午夜自会有人来接她。

若她逃到别的地方去,便杀掉她身边的人陪葬。

一个等同于是她杀父仇人的男人,较她年长二三十载,却自称对她“一见倾心”,还要在无人同意的情况下,午夜带走她。

甚至利用她的善良和弱点,要挟她。

说的好听一点,提前送了封信,也算是先礼后兵。

而难听一点,则是视她为掌中必得之物,出入苏府如入无人之境。这封信不过是提点她,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荒谬而无耻的行为,想做就做,不计后果。

或者说,承担后果的代价对于太子来讲,微乎其微。

不过是纳妾而已。

不过是一介平民。

他兴许还指望着她因能攀附太子而喜出望外。

温维浔头一次感受到来自皇权的压迫感和对渺小自己的无力感。

她立刻让芭蕉去请苏遇珩来,说有要事相商。

芭蕉回禀说,苏公子今日一大早就离了府。

她又交代芭蕉给苏遇珩留言,若回府请务必过来一趟。

没有办法,她只好在每个时辰,都去把书架第二层的小镜子摆好,盼望着若苏遇珩回府,便能看到她的信号。

不知更漏漏过几个时辰,消磨了她多长的等待,苏遇珩却始终没有前来。

而等午后再翻开那封信,信上的字已经不见了。

温维浔只好逼迫自己不要慌张,冷静思索。

若是想办法逃掉,依太子强势的性格,或许会继续为难苏伯父,在苏家羽翼尚未丰满之际,得罪当朝储君,实在是不明智的行为。

而若去了太子府……

既然太子先前能想到登门苏府,那么应当是重视礼节的人,想来即使她“羊入虎口”,他也不会乱来。而常住太子府,或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也未可知。

可太子的侍卫们身手如此了得……

她到底能不能保全自己呢?

夤夜愈深,她愈发心绪不宁起来。

一阵轻而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

“芭蕉?”温维浔低声问道。

无人应答。

敲门声仍在继续。

难道芭蕉已经悄无声息地被……温维浔心里一沉,打算起身去正厅按鸣镝,可当她从床沿站起身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浑身绵软无力了。

糟糕!

她这是被提前下了迷药!

她想用力提起自己的腿,哪怕是爬,也要爬到正厅去,可是无济于事。

意识愈加昏昏沉沉起来,让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敲门声暂停了一下。

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温姑娘准备好了吗?”

她拼命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保持清醒,拎起浑身的力气对门外说道:“稍等片刻。”

“好。”那人不慌不忙,话中还带着笑意。

胸有成竹的笑意。

温维浔终于吃力地爬到了正厅。

她的腿不小心撞到了桌子,一瞬间的疼痛让她清醒起来,趁着这一瞬的力气去够桌子背面的鸣镝。

可不妙的是,鸣镝按不动了。

像被锈蚀了百年的铜环门锁,被无数的风霜雨雪侵袭了一轮又一轮,而后再也无法转动,并和桌子死死地连在了一起。

怎么会这样?

她这才真正慌张起来。

没关系,画上还有一个机关。她安慰自己道。

可是药劲逐渐上头,她眼神逐渐呆滞,疲软的身体也越来越没有力气了。

不要放弃。要给自己留一线生机。她又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警醒自己道。

她想起白天曾在桌上雕刻一支火器造型时用了小刀,便挣扎着够到了它,然后直直刺向了小腿。

鲜血顷刻间涌了出来。

疼痛感让她恍惚的眼神有一瞬间的锐利清明。

她疼得浑身抽搐了一下,可是好在终于能有一丝站起来的力气。

她扶着墙,一点点艰难站起身。

敲门声还在继续。

温维浔勉强应道:“再等等。”

她原本打算待那人破门,便按下松果开关,来个瓮中捉鳖。

然而当她够到松果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机关全被人动过手脚了。

她等了一天的苏遇珩,压根没能看到反射的光;那鸣镝才用过一次,就已经锈迹斑斑按动不了。

那这个松果机关……

温维浔不再作无谓的尝试,她弯腰从小腿上蘸了些血,小心翼翼不让它流下来,产生血的痕迹,又翻开画的背面,颤颤巍巍写了个字。

门外的人再也不等,破门而入。

而她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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