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牢房

温维浔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红木麒麟雕螭龙纹罗汉床上,头顶半笼着玄色描金珠帘,四周是甜得发腻的香气,在她鼻尖浓得化不开。

这应当是太子府了。

龙潭虎穴、群狼环伺的太子府。

不知来这一遭,是否还有命能完好走出去。

她正欲挣扎起身,观察一番周遭的环境,被一个端着水盆走进来的小婢女恰巧看到,小婢女便高声嚷嚷:“温姑娘醒了!”

小婢女眼疾手快地冲上来,拿起水盆沿上挂着的毛巾,迅速在水盆里打捞一遍又拧干,然后双手把毛巾递给她,道:“温姑娘,奴婢服侍您晨起洗漱。”

温维浔没有多言,接过毛巾洗了洗脸。

外面传来门帘被打起的声音。

随后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太子昂首阔步地走进来,满面春风。

温维浔忍住内心的不喜,作势要下床行礼。

太子拦住她,体恤她道:“温姑娘不必如此。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温维浔回到床上,用被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闻言便点了点头。

太子也伸手去掖了掖她的被褥,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

太子只当作是小女儿家的害羞,也不与她计较,只开口道:“苏尚书年纪大了,一时糊涂想不明白也是正常。温姑娘芳华正茂,自然明白什么才是正道。”

温维浔心中的厌恶更浓。

正道?正道就是手刃你,还我父亲的性命和清白!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要先自保,才能筹划下一步。她婉转解释道:“太子殿下,民女年纪尚小,还想在苏伯父伯母身边多留几年。”

“哎,”太子摆摆手:“不碍事的。我有几个侍妾比你年纪还小,不也侍奉我到现在吗?这府里有她们陪着,你也不会孤单。”

“至于苏尚书嘛,”太子沉吟片刻,说道:“也不难办。本王允你每月回苏府一趟,小住两三天,可好?”

说完,他露出一副“本宫有恩于你,还不快跪谢恩典”的模样。

这个老色鬼!温维浔心里咬牙切齿地骂道。

但她又不能发脾气,只好顺着太子的话缓缓道:“昨日收到太子的信,民女喜不自胜,不知自己蒲柳之姿,却是何德何能,能被仅有一面之缘的太子看上。”

太子轻佻的眼神暧昧地看着她。

温维浔话锋一转,道:“可是民女父母双亡,自打来了上京城,就把苏伯父伯母当作自己的再生父母。民女自小被耳提面命,要遵守三从四德,对于姻缘,更是要服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够了!”太子明白她的意思,呵斥了她:“不是说了吗?苏尚书一时想不明白,但过些时日,他自然会懂其中利害。本王不愿再等,故先把你接来,等你我有了夫妻之实,苏尚书还能没有父母之命吗?”

夫妻之实。

若目光能杀人,太子现在早已碎尸万段了。

温维浔强自闭了闭眼睛,嘴巴抿成一条线,忍了忍,才委委屈屈道:“寻常人家的女孩子,结亲时哪个不是明媒正娶、三书六礼的。小女子是俗人,不免也想面上风光一些,太子殿下这样,小女子这说出去多不受人待见呢……”

她的眼泪说来就来,登时便哭得梨花带雨。

温维浔本就一副冰肌莹彻气若幽兰的容貌,此时落了泪,更是显得我见犹怜楚楚动人起来。

太子霎时便软了心肠。

他本不愿再多等一天,此时看美人哭得肝肠寸断,就为了个名声,又不忍再为难她。

他想了想,宽慰温维浔道:“那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再侍寝本宫。”

“明日侍寝?”温维浔一愣。

原来白费这么多口舌,只为自己延期了一天的“死期”?

她愣怔的表情一时没收住,太子恍然大悟。

温维浔的不乐意、不配合,深深地挫伤了他贵为太子的自尊心。

他愤怒地站起身,手指着温维浔道:“大胆!本宫贵为太子,能准许你为本王开枝散叶,延续皇家血脉,已是你三生修来之福分。你非但不感激涕零,还推三阻四,百般糊弄我!”

一张圆润的脸庞在温维浔面前越放越大:“侍妾而已,怎值得本宫大动干戈、再次登门苏府!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来人!”

有侍卫冲了进来。

“关进牢房,想清楚前不许吃饭。”

太子拂袖而去。

温维浔不由得感到庆幸,没想到太子虽无耻好色,尚有分傲慢在身上。他没有强求,而是扔进牢房,等她自己醒悟。

也好。

不过,看来太子绝不是可轻易糊弄之人,他敏感、自尊心强、强势、说得出做得到。

温维浔对太子有了初步的印象。

她甚至有点理解,秦为止为什么会选择武力直接解决了。

老谋深算的老狐狸,看来真是不容小觑。

温维浔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被蒙着眼跟着侍卫迈进了牢房。

阴暗寒冷的牢房。

侍卫解开了蒙在她眼上的粗布。

进来便是一条贯通南北的甬道,最外面的门上雕刻着面目狰狞、神态怪异的野兽。温维浔跟着侍卫进去,先后看到了三扇门。

第一扇门的侧面是正在烧烙铁的火炉,炭火烧得极旺,铺面的火光将周围的寒冷都驱散殆尽,火炉旁边是缠绕了数圈绳鞭的木架。木架下零散着一些粗布碎片,带着血水与汗水混合的腥臭气息。

第二扇门里置放的是刑具,应当是刑讯室,正面刻了目光威严的狴犴,它有着瞪如铜铃的眼睛和锋芒毕露的爪牙。墙上挂了长短粗细不一的各种刀具和枷锁。木案上还有一把弯刀,擦得锃光瓦亮。

第三扇门进去后,左边是女囚房,右边是男囚房,都各自关了一些囚犯。温维浔被推搡着进了女囚房。

领着她进囚房的侍卫内心琢磨了一路。

到底要将这位温姑娘安排到哪里呢?接下来几天要用什么态度对她呢?

听头儿说,殿下对这位温姑娘一见钟情,想必以后也是能攀龙附凤、待殿下登基后能有个正经名分的后宫娘娘。要是薄待了,一席枕边风,自己还不得掉脑袋?

可是她又惹殿下发了火,还成为头一个被送入牢房的侍妾,能不能恢复恩宠也难说。殿下的意思,是让她吃点苦头、及时认错。但是看温姑娘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和不慌不忙的胆魄,不施加点酷刑,怕是不会悔改吧?

算了,明面上先送去好一点的单人牢房,一会儿再找头儿问问,拿个主意。

温维浔自然不知道侍卫的小九九。

她走进去,环顾四周,看到牢门头顶挂了几个铃铛,有人经过时,铃铛便会响起来。除此以外,牢房里还有一些稻草,整体算得上干净,至少没有门口的陈设那么恐怖。

一个太子,不仅私设牢房,而且完备程度让人瞠目结舌。

前路真是道阻且长。

她撩起裙摆靠墙坐下来,悉心将裙摆的褶皱抚平,然后屈起双腿,伸出胳膊抱紧双腿。她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开始想接下来的事情。

牢房里不远处有人窃窃私语,还有人试图和她攀谈,她都像没听见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方才的侍卫隔着铁栅栏把她从思绪中叫醒。

侍卫得了头儿的提点,说只要竖着绑在木桩上,不需要施加酷刑,过不了多久,这种娇滴滴的姑娘自然会受不住认错的。

温维浔被带到了第一扇门前。

侍卫叮嘱温维浔道:“温姑娘,若是你肯向太子殿下服软,只需大声呼叫我便可。”

温维浔看着这个称得上是“小侍卫”的孩子——脸庞稚嫩、年纪轻轻、举止无措,猜想他应当没当上侍卫多久,便一边任由自己双手双腿被绑上去,一边问道:

“请问这太子府的牢房,和刑部的牢房有什么区别呢?”

小侍卫被问得一愣,摇摇头说不知道。

“如果真触犯了什么律令,关押到刑部即可。太子府的牢房,关押的都是没犯事、但是忤逆了太子的人吗?”

小侍卫正低头绑着温维浔的双腿,闻言猛地抬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温……姑娘,你可……可不能乱说话啊。”

温维浔心里有了谱。

她一想,若再说下去,侍卫的安危恐也难保,便索性闭了嘴。

满脸通红的小侍卫刚绑好双腿上的绳子打算起身离开,又想起师傅的叮嘱,拍了拍愚钝的小脑袋,蹲下来。

温维浔疑惑地低头看着他。

他把绳子揭开,小心翼翼地撩起温维浔裙角的一边。

温维浔这才想起,自己昨晚为了保持清醒,曾往小腿上扎了一刀。今日应当是被太子府的大夫包扎了一下,又上了点药,再加上身处太子府一直提心吊胆,竟然忘了腿上的伤。

小侍卫一面战战兢兢地道了歉,一面扯掉了温维浔腿上包扎的麻布扔在地上。

伤口上的鲜血已经干涸,但没有了药物的麻痹和麻布的包裹,一股钻心的疼痛还是不可抵挡地袭来。

温维浔咬着牙抬头望天,头顶的天空,被交叉的横纵梁分割成数不清的四方形。被困在这一方天地里,看不到出路在哪里。

小侍卫再次把绳子绑上,这绳子看着牢固,但只有温维浔知道,他没有碰到腿上的伤口。

“你叫什么名字?”温维浔问他。

他抬手挠了挠耳朵,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叫车车。”

“车车?”

“是的。我父母早逝,没有给我起过名字。”他小声说道,单纯澄明的眼神里染上一抹忧伤:“我姓车,街坊邻居们就干脆叫我车车了。”

“很可爱的名字。”温维浔赞同道。

“可是他们都说……这个名字笨笨的,就像我一样。”车车拘谨羞惭地回答。

“为什么要听别人怎么说呢?没有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真的吗?”车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温维浔:“我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聪明!”

“你本来就不笨,”温维浔肯定地说道:“不仅不笨,而且很善良!”

“可是……”车车的语气低落下来,他不安地绞着手,忸怩地说道:“头儿才二十一岁,就当上头儿了。我都二十五了,还一事无成,出府跑腿最多的是我,被克扣月钱最多的也是我,我和头儿恳求,却被头儿打了一顿……”

“车车!”围墙外有人高喊他的名字。

“头儿叫我了。”车车对着围墙外应了一声,又对温维浔解释道。

温维浔点点头。

车车道了别,就撒开了腿往外跑。

“车车!”温维浔忽然想起一件事。

车车转过头看向她。

“你识字吗?”

“一点点。”车车羞涩答道。

“真聪明!”温维浔冲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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