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昇骇然,看看宁知越面上的冷漠,又瞧了眼虞循面上的凝重,倒吸一口凉气。
话说到这份上,他还想不明白什么意思,这个县令之位也不必再坐了。
只是,若猜测其他什么人,他还不至于如此大惊失色,偏偏是赵复。
他是当真从未疑心过赵复存有歹心的,即便宁知越现在将话摊开来问,他还是不可置信,因要当着宁知越与虞循的面,与差役论对。
“你们且大胆说,那五人去世之际,赵复身在何处?”
一人惶惶然回想,结结巴巴地回道:“他……他……他没去哪儿啊,小人记忆里除去那一年多以前那两回休沐,他似乎是一直在衙门里当值的……”
边说边与旁侧那人交换眼神确定一番才继续,“要说县城里后来溺死的五个人……除了李开济死的晚上他与刘大在衙门当值,余下四人死时都是他值夜巡街……”
这一证词,无异于为赵复增添了嫌疑,但这并非是他们本意,于是只得笨拙又着急地解释,“虽然如此,但巡街时也不是他一人巡防的,旁的几个小人是不清楚,飞香楼的雅歌没的那晚,是小人与他一道巡街,小人可以赌咒发誓,那天晚上他就与小人一直在一处,绝没有行凶的可能。”
宁知越又看了一眼李漳,悠悠道:“能将手伸到公主里,又戏耍得城内众百姓都惶惶然,你难道还以为只他一个能做成事?”
那人语塞,只觉自己方才所言是要给赵复添麻烦了,抬肘往身边另一差役手臂上杵了几下,似乎是要另一人帮腔开脱。
但这一个面露难色地低下头,一边将那人手肘抵住,就是不肯开口。
许仲昇见了,厉声道:“当着大伙的面,你们别装哑巴,赵复是你们同僚,这么些年,怎会想不起他平日行径来?”
这一个动了动唇,抬头欲言又止,又低垂下头,在抬头动唇,又踟蹰着将头低下,反复数次终叫许仲昇不耐烦了,“你有话就快说,磨磨蹭蹭作甚?”
这差役被许仲昇高亢突发的语声骇住,顿了一下,才道:“小人支支吾吾也是不知这些话该不该说,又是不是小人听了宁娘子的话想多了……”
许仲昇道:“你只管说,是非曲直自有我们断定。”
这人这才道:“方才彭三说的也确是事实,但因宁娘子的猜疑,小人想起了一桩小事来。衙门里值夜巡街都是我们这些人每日轮换,赵复自己无亲无故,又身强体壮,平素无病无灾,也没有闲事烦恼,所以他是从不需请假、调换的。
“只即便如此,逢到他不当值的夜里,他也时不时来衙门,带些酒菜来,与大家饮酒闲话。小人记得城北东原巷的方九郎死的那晚,是小人与刘大当值,但那日入夜后,赵复也仍照旧带着酒菜来了,过不多会,刘大娘子急急忙忙寻来,道家中老父突然昏厥不醒,来与他请个主意,刘大也就因此请了赵复代他补了那晚的缺。”
宁知越追问:“若只是这等程度,你当不会疑心他至此,想来还有旁的?”
那人点头,“当夜去巡街,本是我与他巡城北,但他往安义街去,我则去水曲巷,这两条街走到尽头就是祈安大街,原是相通的,只水曲巷近城中穿流的河道,岸边又多种杨柳,夜里瞧着森凉恐怖,就胡乱快步溜了一路,快近祈安大街时,却见一个人影从杨柳树下走出来,因将人喊住,那人也上前来与我招呼,这才知晓是赵复。”
“他是从河边过来的?”许仲昇激动地难以自抑。
那人摇头,“看着像是,小人初看时也是觉得胆寒,因问他怎么夜里靠近水边,虽是不信这个,也该有个忌讳,他只回道‘哪里去了,只我巡查完了,特意往你这边来瞧一眼,若是遇上了,咱们就一起回去’,小人那时不疑有他,也没放在心上,但听宁娘子的话,又想起方九郎尸身发现之处就在他出没之地河道下游,这才也生了疑心来。”
这番话当作指认赵复的证据是不足,但或许真是有宁知越质疑在先,虞循也生出疑窦,再有这两差役的一番说词,许仲昇对赵复也有**分疑心了。
但他想不通,赵复失踪与付全被杀在他看来并无二致,宁宁知越怎地就想到打听赵复形貌,又认定他是凶手而非受害者?
他问将出来,宁知越却是避而不答,反而一派轻松地反问他:“许县令这个时候不是该着人去调查赵复从前主家是谁?缘何来了南漳县,又为何帮着凶手杀人造谣生事?怎么反来先拷问我了?”
许仲昇忙道几声不敢,心知奈何她不得,只得再去与虞循商议如何应对张家和杜家,毕竟这宅子如今已是他二人所有,现又在这宅子里死了人,死的还是付全……
“死人也非我们所愿,许县令昨夜也经历所有,知晓了付全如何被杀,疑凶是谁,更是将陈年两桩旧案如何运送尸体也证得清楚明白,此时正是对城中百姓宣告女鬼传说乃是骇人听闻之言的好时机,余下的……赵复若是蓄意在昨夜谋害付全,往日当有来往过节,须查明白了,若不是蓄意,那么赵复昨夜选中付全,也存在某种原因,仍需从付全身上找出线索。”
说了那么多,唯独不提与张家和杜家的官司,许仲昇在心中默叹了一口气,世人都传虞循待人最是温文谦和,话不算假,却也不真是和善好欺的。
想那前一回不想掺和进他们与张家和杜家的明争暗斗里做了尊菩萨,他两个如今是一明一暗寻着间隙搓磨他,偏偏两个都奈何他们不得。
罢了罢了,起先就是以南漳县衙的名义来探这宅子的,如今也只能由他去与张家和杜家周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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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一夜,宁知越几个虽是睡了后半夜,但夜里风大,廊檐下又潮湿,还有一具尸体在侧,这一觉就是睡着,众人也睡得不安生。
虞循先前已与她议定如何查访到贾家村,虽然昨夜之事太突然,也算是与虞循说的一般,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李漳这头做了一半,祝十娘夫妇那儿还有一半,只需等着接下来由他们引路即可了。
虞循先将宁知越送回到施宅,施绮也是早上才回了宅子,正在宅子外撞了个正着。
得知宁知越一夜未归,还在陈宅里度过了一夜,除了唉声叹气一阵,也没有旁的话说。
宁知越叫芙蕖与霜英将姚珂和施绮都推搡进屋去,她与虞循说句话就回。
周陆然与石僧在马车上,萧盛、李漳还有阿商也乖觉在马车边候着,宅子外只剩了他们二人,宁知越再看他时,便觉得他眼下乌青显得深了,眉目间尽是倦色。
线索越来越多,也越发杂乱,他回去必然顾不上休息,还得自己研查一番,又有李漳要提防留意,更需费心费神了。
宁知越咽下原本要说的话,真心关怀道: “你回去后先好好歇一歇,这些事也先放一放吧……”
虞循微怔,旋即舒展眉心,轻笑道:“无碍,眼下正是要紧时候,等他们动作之际,李开济这些年的行迹与曹荣的过去也需细查一番。”
曹荣的过去?的确也是很重要的事,只是……他自来了南漳县便投身到案卷室,成日的翻查案卷,又带人到城外实地走访,前两日为了她突然不见也是苦熬一夜,再这么下去可怎么行?
“正如你说的,他们在四周累积日久,一时半会也脱身不得,你也不必急于一时,至于曹荣的过去……我也有处疑问想问你的。”
闻言,虞循心情大好,整个人也松懈了许多,“你说。”
“朝中的是我是不如你清楚的,所以有一点想不明白,皇帝派你来汜州真正目的是要查访拦截书信的幕后元凶,但顾忌袁志用与其他节度使对汜州虎视眈眈,所以你只能暗访,更不能将此事闹大。
“可你我也知道,袁志用也是忌惮姚珲,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让汜州乱了,他很清楚南漳县里发生过什么事,却为何放纵这个凶手搅得汜州一团乱,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个凶手的过去,且还藏着另一副肝肠?”
虞循思索片刻,道:“我以为,知道一些,但应当不多。就以韩阳平与计逢,还有许仲昇三人的态度来看,比起对上袁志用的惧怕忌惮,他们对掌控汜州的幕后元凶则是妥协避让,而袁志用知道的,韩阳平等人未必不清楚,但他们俩至今仍未达成一致……这一点就足够让人深思了。”
“你的意思是幕后元凶使计谋,让这两拨人走不到一起去?”
“与其说是幕后元凶使计,不如说袁志用的野心太过敞亮,反叫那个凶手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他一定不敢对袁志用下手,唯一能控制得就只有韩阳平了,而促成今日这个局面的,是韩阳平贪心有余胆量不足,可能是被凶手捏住了把柄,所以只敢在原地观望,等着其他人来破局。
“而凶手来南漳县布局谋划多年,叫人毫无所查,显然不是突然生出野心来南漳县的普通人,他有自己最终要达成的目标,如今蛰伏,袁志用是他的靠山,等来日起事,袁志用则是一个巨大威胁,所以注定他的‘亲近’只能是浮于表面的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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