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宁知越一时也没法摸透祝十娘与孙齐两个为何突然对她们下手,只能静观其变,端看他夫妇二人想做什么。
过了一晌,马车摇摇晃晃停下来,不知是谁掀开车帘,挥散车厢内残余的渺渺白雾,默了一会,孙齐语调中颇有几分为难,“咱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妥当?他叫咱们将去庄子的密道告诉虞钦使,另想个周全的法子,将世子和小十一给放了,虞钦使就是为了贾家这事来的,咱们瞒着他们将人绑了,不说于虞钦使是多此一举,就是日后对他们也不好交待啊?”
“交待什么?有什么可交待的?本就是相互利用合作,做什么非得听他们的?他是为陈家娘子抱不平,一定要替人家讨个公道,但陈娘子已经死了,这个公道什么时候去讨都行,可咱们妙芙还生死不明,等着咱们去救……”
祝十娘哽咽了一下,又道:“我也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妙芙……她许是凶多吉少,但说不定呢?妙芙那么机灵懂事,模样也生得好,说不定……说不定……她只要还活着,这就够了。”
她又抽泣了一阵,孙齐也不住叹着气,不时安慰上两句,过了好一会,祝十娘激动的情绪平息下来,“我也没要拿她们怎么样,赵复什么都听李漳的,世子和十一在他手上,李漳说要放人,便是阿越不去寻人,他也要想法子将人放了的,一旦放了人,虞钦使不知得等何时才能再去探那庄子,倒不如咱们将阿越放进庄子近前,再回去说阿越非要庄子里,我们拦都拦不住,虞钦使听了,指定会寻过来。”
孙齐唉声叹气沉默了几息,道:“就是如此,待他们碰了面,咱们做的事就全暴露了。”
“暴露便暴露,再说,他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我们几个,等他们去了庄子里头,知晓了那里头那些污糟事,找回了咱们妙芙,也不会有再见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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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里到底有什么,谁都不知道,即便只是暂且待上几日,虞循也担心真到事情告破那日,这些被拐来送到庄子里的人会遭灭口,眼下能救一个是一个。
诚然,此时若以官府之名要求贾家打开箱子查验,找出人来,也能算是贾源买卖良民的铁证,但一来这崇川县也如南漳县一般,官员已被买通,又牵扯了许多富商吏员,若是光明正大的抓捕贾源,结果肯定不利,反而遭到反噬。
二来,姚琡还没有找到,指望袁志用根本就是一场豪赌,若曹荣趁此时发动变乱,他们毫无防备之力。
现在救人,一定会惊动贾家,曹荣也很快会知晓,但只要没有在明面上点破贾家和曹荣的阴谋,那整个汜州府暂时还能维持表面的稳定。只是这样一来,贾家和曹荣针对的人就直指他们这些人。
时间紧迫,顾不得多想。
虞循一行人往贾家宅子外蹲守,又命羽书、羽墨两个去探探究竟。
有萧盛之前探路所得,为羽书、羽墨两个再探贾宅省了不少功夫,约莫半个时辰,两人赶回来,道:“仍是在上回那个屋子里,由乌庆生看着没挪过眼,另有十六人护卫围守。听得贾源与乌庆生吩咐,这三个箱子一切照旧押送到庄子上,目下已装车,准备往城外送去。”
“可有看到陈小川?”
“没有,不过乌庆生提过一嘴,似乎询问要如何处理陈小川,贾源只说这事自有旁的安排,叫他不必过分,我们想着他们将要出城,也就先回来了。”
虞循颔首,“罢了,暂时也顾不上陈小川,先救人要紧。”
于是当下布局一番,又与众人嘱咐了几句,先往城外去等着贾家车队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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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下,城内各坊都已掌灯,光晕相融照得城里灯烛辉煌,但一道城墙相隔,将这片灿烂夺目的夜景阻隔在城内,越往城外走,越是一片惨淡的漆黑,伴着草丛深山里传来虫鸣兽吼,愈发显得森寂。
贾家的车队两丈来长,两辆车,都悬了灯笼探路,乌庆生随着车夫分坐第一辆马车前室,十六名护卫团团将马车围住,行进速度不快,却对周围格外警惕。
虞循之前查看过崇川县到贾家村的路线,约有五十里地,途经三个村子,前两个村子离得略近,约有十二三里地,从城里出来到最近的村子也只有十里地,看起来动手的最佳时机当在第二个村子到贾家村的那段路上,但……
贾家村位置偏僻,靠近山里,或许正是因此才为曹荣看中,选在这一处建了这样一座山庄,但正是因为偏僻,才难以揣测,那一处会不会早已被贾源戒备设防?
羽书、羽墨、轻风、轻云都是平南王府精心操练挑选出的侍卫,虞循相信对付贾家这十六个护卫当不算费事,而萧盛、他自己、阿商和石僧四人趁机救人,这等排布当能保证事成无疑。
只救人是一时之力,如何防止乌庆生带人追来,而他们又不误入迷途呢?
靠近贾家村那二十来余里地虽则时间充足,却是贾家众人再熟悉不过的盘据地,倘或被乌庆生等人追赶,陷入死地,便是不妙了。
反而在崇川县城门道第一个村落间,靠近村子一带有一大片湖泊,若是趁乱救了人,将人送上船,乌庆生便是想追,也没有第二条船能渡河了。
选定此法,虞循趁着日头将落未落,先遣阿商到村子里查视过,村子里没有船,只有两排竹筏,阿商都已赁下,保证近前再无其他船只可用。
且那一处靠近村子,若是乌庆生真追过来,也许顾忌惊动了村子里的人。
而此时……他们已在第一座村子前三里地临河边的芦苇丛里,只需等着乌庆生一行人靠近……
月明如水,洒了满地银光,远处的暖黄光晕是这银蓝天光下尤为突兀的一点。
车轮滚动声,马蹄声,并着一大群人的脚步声交杂在一处,由远及近,震得芦苇丛里一片“呱呱”叫,长叶相互摩挲,“飒飒”荡起一片轻响。
及至这片轻响渐而转重,羽书四人蒙了脸,趁其不备一齐拎着长刀跳出芦苇丛,为省事,直截了当劈晕半数护卫,又掀翻车顶。
这一遭,乌庆生始料未及,跳下马车拉过一个护卫挡在身前,探出半张脸,哆嗦着问:“你们是谁,要做什么?”
羽书几个相视一眼,笑了,倒是比他们想的要更简单。
“做什么?自然是打劫。”轻风趁着说话的空档打晕一个挡摞起的两个箱子前的护卫,“啧,这么大一个箱子,里头宝贝不少吧?”
羽墨与轻云上前,持刀挥开剩下几个护着乌庆生和车夫护卫,“识相的,就赶紧滚,别逼哥儿几个动刀。”
乌庆生个子不高,还精瘦精瘦的,听闻打劫,本是惶惶然骨碌转着一双细眼,只敢缩在剩下的六个护卫身后偷觑,这会听了轻云的话,反而回了神,直起身来拨开护卫直面打量四人。
上下左右看了一晌,冷哼一声,“打劫?牙口没长齐全的毛小子,也敢冒充山匪来吓唬你爷爷?”他拍了拍身边的护卫,面上已恢复了素日的张扬得意,“敢劫你乌爷的货,真是活腻歪了,你们几个一起上,将他们都处理干净了。”
那六人听命,拔了刀挥将过来,眼见人多势众,乌庆生松懈几分,不妨背后又跳出三人来,直往乌庆生与两个车夫颈上劈去,“扑通”三声闷响,与羽书、羽墨四个缠斗的护卫闻声看过来,瞧着多出来的四人和地上已晕倒的三个愣住,只这一息功夫,羽书四个眼疾手快将人尽数解决。
预料殊死搏斗,你追我赶的打斗场面并未出现,从乌庆生一行人出现,到将人全部解决还不到一盏茶的时辰。
但眼下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得将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去与宁知越会合。
几人掀开挨次掀开箱子,阿商提着灯供几人看过,三个木箱,两男一女,一男一女青春正茂,另一男子已年近半百,鬓边白发丛生。
阿商大为不解,这牙行里买卖的多是年轻力壮的男子,要着白发苍苍的老汉做什么?难不成买回去供着,做个活祖宗?
只这等时刻,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今日从贾家出来的马车也不止这一辆,待会叫旁的人看见,恐怕再生事端。
虞循叫羽书、羽墨几个将两男子抬出来,只那女子……
虞循犯了难,这时候若是宁知越和芙蕖在,也好办得多,也不知她们那边找到姚琡和周陆然了没有。
他思忖了一下,叫石僧将人扶起,阿商帮衬着,挪出木箱。
三人都被下了重药迷晕,一时半刻还醒不了。
虞循道:“你们先将他三人挪到竹筏上,轻风、轻云,还有石僧将人送到远些的村子里安置了,等他们醒了,问清他们来处,因何被掳来,再寻几个可靠的人,他们三个送回家中去。”末了,还不忘嘱咐一句,“尤其那位娘子,你们寻个面善的妇人先安抚一阵,必要时多花些银钱,叫妇人陪着她回到家中去。”
轻风与轻云还记挂着姚琡,犹豫了会,问:“事了后,属下如何与你们会合呢?”
“人已救下,我们现下便去寻宁娘子与芙蕖,若她们已找到世子与十一最好,若没找到仍去找人。只乌庆生丢了人,待贾源知晓,再多想一阵也会知道与我们有关,再回城里去恐怕招眼引来麻烦……”
他沉吟片刻,又道:“你们安置这三人也是大事,需得仔细对待,想来耗费时日也久,如此,我与你们限定三日,三日内你们事了,仍来此处会面,若没有旁的事打岔,我们会在此地接应,但若是遇上我们也不在此处,你们便往慈安寺去寻县主即可。”
轻风和轻云想了想,左右还有羽书和羽墨在,正好替了他们随侍世子,也就领了命,又在羽书、羽墨的帮助下将人挪上竹筏,划水离开河岸。
虞循几人也不敢停歇,宁知越这一去已近两个时辰,寻人到不是难事,就怕她们径自往庄子里去了。
几人沿路往贾家村赶了近一半路程,突见前面道上一辆马车往他们这处赶来,灯笼幽暗光线伴着清明的月光,坐在前室驾车的两人分明是祝十娘与孙齐。
虞循心下稍松,总算是回来了。
快步迎上前去,对面马车上的人也看见他们一行,勒马就要停住马车,但不等马车挺稳,祝十娘先跳下来,“啊呀”一声,满面愁容地上前来,“可怎么是好,快到贾家村时,阿越因说‘左右世子和十一不会有事,但那庄子格外神秘’,非要先去探一探庄子,我两个拦不住,又恐惊到贾家村村人,只好折返来与你们商量。”
虞循视线瞥向马车车厢内,又转眼挨次扫过孙齐和祝十娘,沉默片刻,狐疑道:“真的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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