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 129 章

是羽书。

虞循登时松了一口气,握着宁知越细长指节的手松懈了几分力道,回头朝宁知越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声,那扇厚重的门才又再次被推动,露出那张熟悉的面孔。

“你既平安在此,怎么不与我们通信,我们在这一带寻了你许久,再找不到人,便要往庄子深处挨个阁楼去寻人了。”芙蕖两步凑上前来,语气中颇有几分抱怨,张眼往屋内看了一眼,又问:“这屋里什么都没有,你躲在此处做什么?”

羽书无奈,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子,身后什么都没有,但三人还是看到一只瘦小的手从后面紧紧攥着他的袖子。

“这……这是……”芙蕖追着羽书身后瞥了一眼,一个才齐羽书胸口的小女孩死死扒着他,所在他身后,一双墨黑的眸子睁圆,惊恐地盯着她。

“她叫阿荷,是庄子里要找的那个小娘子,我也是探路到此处时发现她的。”

他从邹士祥那座楼里出来前,便想到庄里各楼宇见连通了廊桥,若能从桥面上穿行,直通庄外,也能省不少事。

当时楼下各院子有护卫来回巡游经过,他缓步掩身行到围墙边上,便已有了决断,只待折身回去,为宁知越几人引路,就在这时,楼下昏暗的假山草木间,似乎有什么在窜动。

待定下脚步,静看了一阵,才发现竟是一个约莫十一二岁,身形娇瘦,受了惊吓的小娘子。

……不是什么大事,跑了一个小丫头……

搜查的卫队还在楼下挨各楼栋里巡视,屋顶草丛,假山池塘,凡是能藏人的地方一处都不放过,虽则离那小娘子还有两堵院墙,但那小娘子缩着身子往围墙边颤颤巍巍的挪近……

没错,就是挪近,她的右腿似乎伤到了,无力的落在地上,全身重心偏向左侧,身子也扒着手边一切能支撑的物什,艰难地挪动步子。

不消多想,羽书已经确定,这小娘子就是庄子上在找的人。

被庄子上清点送到邹士祥之流跟前的人不好搭救,但这小娘子都逃到他眼前,离逃出庄子只差一道围墙了,他怎能见死不救。

外面的护卫还没往里间来,长棍长刀劈劈啪啪拍在山石、草地上的声音混作一团,掩瞒了那小娘子的挣扎,他瞅着形势,贴着暗处从廊桥上滑至小娘子所在院落,在小娘子惊慌万分,将要呼号出声时,捂住她的口,一边与她解释自己不是坏人。

当时阿荷什么都听不进去,手脚并用拼命挣扎,便是外头找人的声音哄闹,羽书也担心这动静叫人听出来,将人引来,只好抱着阿荷翻进已被搜查过的院子里,将人拖进楼里再细细安抚问话。

或许是也像邹士祥那里被带过去的人一样受过非人的折磨,阿荷被带进楼里后情绪更激动,但不似之前那般激烈挣扎、抓咬,只是双手抱着头,将自己蜷成一团,往角落里蠕动,口鼻中发出呜咽的啼哭声。

羽书心知她是误会了,捂了她的嘴,耐心地一遍遍解释自己不是庄子上的人,是来救她的,温声抚慰了许久,阿荷才察觉出他与庄子里的人的不同,只还不肯完全相信他。

羽书自知这种事急不来,为了叫她安心,让她敛了哭声,自己与她拉开一些距离,低声问她姓名、籍贯,又是如何落入此地。

阿荷沉默警惕地看了他好一阵,才断断续续,畏诺地回应。

她自说是江州成安县下桃花村人,一年前跟着继父去县里赶集,却在人群中与继父走散,有人说能带她回家去,却在走进一处巷子时被打晕,再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缚住手脚、堵了嘴,装在黑黢黢的大木箱子里,被人搬来搬去,直到送进这座庄子里来。

阿荷说,初到庄子里的头一个月里,她和其他一些新抓来的年轻娘子,中年妇人,年长的老媪关在一起,除了常有几个人来对他们仔细打量,记录她们身上的特征,问询她们都会些什么,能做什么,那段日子里有漂亮的衣服,美味的菜肴,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这些,大家都不复最初被抓来时的恐慌不安。

当然,这得忽略每日夜里那些悠悠荡荡,惨绝人寰的叫喊、求救。

她和其他人一样,恐惧过,害怕过,也好奇过,每每问那些看守的护卫,送饭菜的仆役,他们都只会用轻蔑又怜悯的神情看着自己,然后冷淡地说一句:“日后你会知道的。”

那一日来的太快了,有人拖着一本薄册,像是画本中勾魂的鬼差,点着薄册上的名字,将阿荷和其他几个同伴点出来,又用绳索缚住他们的手,脚上也栓上连串的锁链,像是押送犯人一样,将他们带到一座宽敞明亮的楼里。

那天夜里,阿荷与一群人看着那些押送他们的人将他们推进楼里,关上了那扇大门,屋里一个衣袍华丽,正直壮年的大叔一边吃着酒,一边朝着他们之中一位妙龄的娘子招手。

这一晚的待遇与此前一日天差地别,大家都惶然无措且有些愤怒,然押送他们到这儿的那些人任凭如何追问、怒骂,他们都什么也不说,只粗暴的将人捆了,连拖带拽的将他们送到那里。

就是那个时候,有人对那华服男子的轻浮行径不满,出言怒斥了一句,那华服男子眯着眼觑了说话的那人一阵,陡然站起身来,手里擎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对着说话那人的脑袋抡去,“砰”地一声,两声,那人捂着头瘫倒在地,血就顺着他的手指间欢快地涌出。

众人皆是惶恐之时,那华服男子全似看不见一般,伸手拽过最初点到的女子,将她按在那摊血泊之中,像是地狱里的恶鬼,扯着她的脖颈,一下一下往雪地里撞去……

一个接着一个,无一人能幸免,无一人是被当做人对待的,不止是在这个华服男子这儿,也不止于鞭笞、棒打、刀割、针扎这些手段,那些个夜里,每一个被抓到这里的人,浑身上下或轻或重都会带着伤。

这样的日子太苦了,明明她还活着,却生不如死,而死……除了被折磨致死,她们连自尽都做不到。

阿荷不想死,也不想继续遭受非人的折磨了……

虞循抿着唇,沉默良久,问: “她是如何逃出来的?”

“她说近几日来庄子上的人少了,她有七日不曾被点出去,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趁此时逃走,这才借着腿伤引发高热,看管他们的人才将她单独挪到一个单间屋子里去。

“今日晚间,她喝了药,趁着看守对她松懈下来,偷偷从窗子里翻出来,又摸爬了一路,挪到围墙边,想翻墙出去。”

“翻墙?”虞循看向羽书腰侧与手臂间探出的半张脸,阿荷捏着羽书衣衫的手攥得死紧,盯着他们三人的视线犹如蓄势待发的弩箭,只要有异动,绝不会有丁点犹豫。

虞循按下心内一丝异样,又瞥了阿荷一眼,问羽书:“她的腿伤如何,可还能走?”

“不能,站着已实属艰难,要出去须得背着才行。”

虞循点点头,“她眼下只信任你,你功夫又是最好的,由你背着她出去,芙蕖跟在后边照料,我与阿越留神四周,先离开要紧。”说罢,不再做停留,当即让羽书带人出去。

羽书不疑有他,驮了人在背上,一个跃身,就翻过墙头,芙蕖正待跟上,虞循拦住她,“你留心阿荷的举动,一旦有不对劲之处,即刻将人打晕。”

芙蕖蹙起眉,还不解,虞循只叫她快跟上去,她也只好默默记下。

等人都走了,宁知越才问:“你觉得阿荷有问题?既然如此,我们将人留下不就好了?何必带着她自找麻烦?”

“说不清,她身负重伤,不良于行,却能躲过庄子里这么多护卫……她年纪尚小,受的伤不假,我本不该以如此险恶的心去猜度她,真能救下她最好,只眼下是关键时候,我们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一会出去,你也多加留心周围。”

**

深林幽暗,雾气蒙蒙,浓重的水汽凝聚成一点一滴,顺着叶片一滴滴滑落,林子里尽是“嘀嗒”水声。

阿荷不仅年纪小,人也瘦小,羽书背着她并不费劲,一边循着来时的路往外走,一边回头去看身后的宁知越和虞循有没有跟上。

宁知越和虞循走在最后头,因着虞循今夜的诸多不安,此时又以离开庄子,宁知越暂时驻足,回身去看沿着围墙边一排勾连的楼宇。

烛光罩着一栋栋楼阁,连成一片光墙,走出一里地外回首看去,这一片光亮格外刺眼。

虞循说的没错,他们来时,一直到了围墙边上都是黢黑一片,难以辨路,而她也不觉得,庄子里到此时有燃起这么多灯火的必要。

点这么多灯做什么呢?

倏地,虞循低呼一声,“小心!”他一把抓住宁知越的胳膊,将她揽进自己怀里,带着她往一旁闪退开。

宁知越只觉脑子短暂空白,只听得一支羽箭穿透枝叶钉入树干。

林子里有人在放冷箭!

“你没事吧?”虞循托起她,只来得及打量她一眼,又抬头左右四顾。

“没事,不过被你说中了,今夜果然有蹊跷,我们得赶紧离开。”

两人跟上羽书和芙蕖,这两个只听到虞循的低呼,尚不知怎么回事,停在原地等两人靠近,便问起缘由。

宁知越还不待回答,那熟悉地声音又朝着几人逼近,但并没落在四人之间。

“都警醒些,有人在林子里放箭。芙蕖,跟上羽书,先出林子要紧。”

芙蕖还没应话,忽觉羽书步子一顿,“怎么了?”

“不是我,是阿荷,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不对劲?

芙蕖想起离开庄子前虞循的交代,方才那两支冷箭已然说明虞循的判断没有错。

她小心凑近羽书,融融夜色中,庄子散射的微弱光线只够看清羽书背上那个瘦弱的轮廓,但不知是羽书背着吃力,还是突然而来的惊心动魄使得他喘气有些粗重,那具瘦弱的身体似乎也跟着在抖动……

“你……”芙蕖抬手按在羽书臂膀上……不,不是羽书在动,是阿荷在颤抖。

宁知越似乎留意到前面没了动静,上前来,见两人都留在原地,“做什么,怎么还不走?”

“阿荷,她……”

忽然间,芙蕖话还不及说完,阿荷在羽书背上颤抖得更厉害,就连宁知越也察觉出异样。

她几乎只迟疑了一刻,抬手去按在阿荷背上,倏地,阿荷松开了勾在羽书脖颈间的手,身子往后微仰,一个旋身抓住了宁知越的手臂。

这一处变化发生得太快,宁知越更是摸不清她都已经得救,还想要做什么?

“你救我,救我,我不想死……”阿荷牢牢缠上她的手臂,忽然拼命呼救起来,声音不高不低,却在荒寂无人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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