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当着一众百姓的面,又将许仲昇推出来做了人证,便是众人对宁知越的言辞半信半疑,眼下也不得不转变态度,觉得她的话确乎很可信了。

毕竟许县令就在县衙,他们前往县衙问上一问,若许县令不认,那她不就是在说谎,日后还有谁信她?

一时间,人群中议论纷纷。

难怪第二回客栈里五个人被下毒,找不到人证物证,那客栈不就是邓家的吗?他们想动手多容易啊。

邓老爷和郭老爷多狠的心啊,那五个商人死了两个,还有三个昏迷不醒的,他们家中亲眷怕是还不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还在等着他们回去呢!

可不是,死的那两个年纪轻轻,看着还不到而立,就这么没了,剩下的那三个还不知道救不救的活。

这些大家知道的就不说了,但邓老爷和郭老爷自己害了人还要嫁祸给这位外地来的娘子,这就更可见心地不好了。

当日调查时,我还听说陈小川也是帮凶,还从他那里搜出什么人给他写得信,那信上就说得是杀人放火的事咧。

我也是听说了,但是为什么呢?陈娘子是自己投水自尽,陈兴文父子也是自己逃走的,当初还带着陈小川逃走的,怎么反过来帮着外人害自己家的人?这小娘子不是自说是陈兴文的侄女?

是啊,为什么呢?邓老爷和郭老爷为什么要害人,还诬陷这小娘子?

有藏不住事的,也不知是向宁知越还是向张绍金高声一呼,问出了声。

宁知越远望着对面台阶上脸色铁青的张绍金父子,心情越发好了,又添了一把火,“是啊,为什么呢?总不能是无缘无故做了这些勾当。”说着她朝着张绍金高呼一声,“张老爷,听说你们这些年与邓家和郭家颇有来往,他们俩能有今日,张家和杜家功不可没,你们就不知道些什么?”

张绍金嘴唇抿成一条线,头微下垂,眼睑上抬,双目隐射凶光,并不接话,但张世恒没有他如此沉得住气,面上戾气陡升,张口便要驳斥。

宁知越似没看到,视线转向问话那人,恰在张世恒开口前又加了一把柴,“我还听说郭老爷和邓老爷是要去汜州谈生意,晌午就启程,还特地往杜家去见了张老爷与杜老爷。

“你们说说,旁人再如何打听算计,也得是他们内里泄漏了他二人的行踪,别是他们从前得罪了什么人,如今又买通手下人,杀鸡儆猴。”

那人若有所思,与周围几人议论一阵,也觉得有理,但那头张绍金亦稳住阵脚,不紧不慢地说:“宁娘子的提醒确实有道理,不过这也只是你的猜测,仍不能排除邓天锋与郭良的死与陈娘子的鬼魂无关。”

“的确。不过我也说了,若这世上真有鬼魂,我也想瞧一瞧,毕竟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做亏心事,自然不会落得郭老爷和邓老爷的下场,至于去陈宅……不亲去瞧一瞧,怎知是真有鬼,还是有人装神弄鬼?”

说来说去,她是执意要去,但此时百姓的怨怒已有退减,没说不答应,却仍是犹疑,担心惹火上身。

张绍金眼见大势已去,只得抓住最后这一点忧虑,为众人出头,“当着众乡民的面,宁娘子执意如此,不管不顾,我也无话可说,但若是为你们一己之私给咱们乡民,无论是谁带来更大的麻烦,总不能让我们给你担着了吧?”

这回不少百姓应声,“就是,就是,你们闯祸,为什么要我们担?”

哼,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给她设套。

宁知越正要回应,车壁上“咚咚”两声闷响,虞循冲她摇了摇头,又转头替她接话道:“张老爷此言太过偏颇,若是这期间南漳县里无论何人出事,难不成都得算在我们头上?

“那日在县衙我与你还有杜老爷,当着许县令还有李先生的面就说过,所谓女鬼杀人实乃谬论,本就是有人以死者之名行谋杀之事,便是之后城中发生变故,也当以查明案情找出真凶为首要,何以一定要不问缘由问罪于一人?

“诸位与其担心玄之又玄的鬼魂,不如留意左右相交的人究竟是实心实意,还是披着人皮,心怀鬼胎。探访陈宅我们势在必行,这段时日城内城外也确乎不太平,若是诸位有发现任何异常,可往县衙报官,我可保证一定还死者和因此受害之人?一个公道。”

言毕,朝着众人拱手掬礼,重上了马车,离开这片喧嚣之地。

**

马车驶出许久,虞循却是愁眉苦脸,陷入沉思,就连宁知越盯着他看了好半晌都没有注意。

宁知越先是轻唤两声,不应,又抬手在他手臂上戳了一下,虞循才恍然惊觉,问她:“怎么了?”

“这话该是我问你,上了马车就心神不宁的,在担心什么?”或许我能给你一点线索?

“我或许还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虞循叹息道:“南漳县乡民的忧虑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一直在想,幕后真凶针对陈家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为了名声、钱财?能掌控汜州,让韩阳平与计逢都为之忌惮,应该不止是钱,那么是权?如果是,那最终的凶手就该是袁志用。”

“但袁志用不是一个善在背后使计之人,否则汜州早已像江州和袁州一样,全是他的人了。”

虞循颔首,“不错。此外,袁志用虎视汜州已久,不可能没有发现端倪,能让袁志用暂退一隅,这个人当是一个有野心,有谋略,还拉拢了袁志用的人。

“此人处心积虑图谋的是权位,但陈家撇开与宁家的关系,根本无从可算计的地方,而我方才看着张绍金煽动那些百姓,想到一种可能。

“我查阅了陈家所有的案卷,李漳与萧盛又补充了许多打听来的传闻,我发现陈家的富足不止钱帛丰盈,还在于地契与人力的丰厚。”

宁知越眉头微扬,眸中泛光,已经进了一步。

她点点头,“地与人的聚集确实会引起动乱,就像张绍金,因其在南漳县资产颇丰,许仲昇也得看他脸色。”

“正是如此。陈家收敛的地产与人力已经超出了普通富贾应有的水平,却在大厦将倾时全不曾发挥作用,甚至从陈老爷父子最终的失踪也能窥探出,这些地与人,他似乎不曾掌控过,是以关键就在这里,陈老爷不曾把握这些田地与人力,那么真正操控这些的人是谁?”

宁知越抿着唇,隐在袖中的手不自觉握紧,“叔父钻营官场,与他打理陈家的是曹荣……还有你说过的那个李开济。”

“不错,因而可以推敲,李开济的死很有可能是出于凶手的报复,而如今剩下的曹荣是真正的操纵者。”

“但陈启正也说过,那些人派出去追查叔父与阿弟的人里还有其他人……”

虞循笑看着她,“顺藤摸瓜,慢慢来,总能找到的。言归正传,幕后主使者为权,实际上现在也大权在握,至少我们暂时没法动他们,反而受制于他们。

“你与那些乡民说话时,我留意到一些人,对你所说的阴谋、杀人并不奇怪,但恐惧之心仍不比那些被鬼神之说迷惑的人少,与其说他们是怕鬼,倒不如说他们害怕‘鬼’出没后带来的后果。

“陈家败落,张家和杜家骤起,他们不会没有怀疑过,但仅仅怀疑有什么用,当年陈家在南漳县如何盛大,如今不也被这两家吞噬,成了过去?于他们而言,他们不知晓张家和杜家背后还有人,追捧张家和杜家,不过是为了自保的手段。

“而张绍金和杜昆自然也不只是为自身压下这件事,如果以他们的势力压不住了,他们背后的人一定会动用更激烈的手段。”

宁知越问:“你是担心即便我们去了,张绍金或者真凶会趁这个时机伤害其他人,以此警告我们?”

担心是肯定担心的,但若是因担心其他百姓,就将陈宅之行压下,无异于将命脉交到凶手手中,隐患一日不出,南漳县乃至汜州一日不得安宁。

为今能做的,也只有尽快弄清凶手的目的,找到有力的证据,剪除祸患……

他瞥了一眼宁知越,放下他提及幕后凶手的目的和真正元凶,她未曾反驳,是不是说明他的推测与她所知的线索已很相近了?

**

有张家宅子外的情形为例,想来杜家那边也相差无几,继续劝说也不过是浪费时辰,多费口舌,虞循便吩咐阿商直接往李家宅子来。

相对于张家宅子外的喧闹,李家宅子内外都静悄悄的,再较张家与杜家家仆嚣张势力的态度,李家家仆则恭谨和善得多。

许是什么时候见过两人,宁知越与虞循一露面,便有一门房匆忙进去通禀,另一个则拱手行礼,让两人稍待片刻。

不多时,李昌翰在那通禀的门房和一个年岁约莫十六七岁的郎君簇拥下快步而来。

李昌翰年纪得有四十来岁,唇周留着长髯,打理得光亮,身姿挺拔,步履矫健,一身道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只一开口便被拉入凡尘了。

他恭敬朝虞循和宁知越见礼,喟然道:“虞钦使大名我等素有耳闻,犬子更是景仰已久,前些时日得闻虞钦使来了汜州,又担心打扰您办公,还叹不得机会拜会,想不到今日竟能得您亲自登门。”

宁知越瞧着那李家郎君自随父出门来,视线确是一刻不歇全落在虞循身上,目光炯炯,难掩雀跃之色。

真这么拜服吗?宁知越也偏头去看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墨色头发,疏朗的眉下一双闪着光亮的眼,以英挺的鼻梁分隔开,唇瓣色如胭脂,舒缓开合,从善如流地应答着对面的溢美之词。

唔,皮相俊逸,脾性温和,学识渊博,言谈有度……哪哪都好,确实是该受人景仰的。

忽而,那双唇合上,转向她,两侧唇角微扬,勾出一抹弧度,灿若繁星的眸子也含着笑意看着她,“看我做什么?”

宁知越未曾转头去看,但察觉到李家父子已往屋内带路,凑近虞循,冲他眨眨眼,低声道:“我也仰慕你啊。”

话出了口方觉颇有歧义,宁知越顿觉羞窘,丢下一句“走呐”,落荒而逃。

纵使听出她语调中的揶揄,也知晓她这话并非是他所想的那样,虞循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几回,定定地看着她渐远的背影半晌,抬脚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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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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