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李昌翰既然直言一早知晓虞循来了汜州,又对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并不忌讳提起,想来对他们的来意已经很清楚了。

郭良和邓天锋已死,且是为了嫁祸宁知越而死,多问无益,虞循略过两人,也不再探听李昌翰口中的陈家过去,只问当日陈兴文与陈杰失踪之际,还有哪些人来打听消息。

如此开门见山,李昌翰神色略滞缓,一旁李郎君激动难抑,几次要张口,又怕自己言行无状,叫虞循鄙夷。

虞循见状问道:“李郎君想说什么?”

既然问了他,他回答就不算失礼了,只他也顾及到父亲还在,请示过后,李昌翰平和地点点头,他才说道:“虞钦使问的事我清楚的,除了我们家,还有吴家、张家、杜家,以及陈家从前的管事曹荣,此外,就是贾家。”

他提起末尾贾家时颇有些不屑,但许是顾及在人前,并未表现的很明显。

虞循目光故作不经意从宁知越身上流转过,留意到她听到贾家时神色并未有变,想来是已经知晓了这贾家的来路。

纵然如此,他还是问道:“哪个贾家?”他罗列的那份名单上可没有姓贾的。

“是崇川县做木材生意的贾家。”李郎君似乎及其不喜欢这个贾家,仅言语间提起来,也是难掩鄙夷,“他家主事的叫贾源,这人原就是地痞出身,早些年尽做些欺凌弱小的事,后来也不知走什么运,还能开了几家铺面,只我瞧着他那店子里进进出出都是他往日那些狐朋狗友,鲜少有人去店里买东西,竟还撑了这么些年,没曾赔钱。”

与地痞交情不浅,又是偶然发际,经年生意经营不善也丝毫无影响,这等情形,这个贾源问题很大。

这时,旁听了一会的李昌翰狐疑问道:“我们也就是当年都受惠于陈家时有些往来,陈老爷走后这些年,我们也没来玩,只正如犬子所说,这贾源不是好相与之辈,钦使问他做什么?”

虞循笑道:“李老爷当听说宁娘子与陈家的关系,陈老爷是宁娘子叔父,听说当年有人去打听下落,一来想问问情形,二来也是想当面致谢。”

突然被点名,宁知越丝毫没有准备,转头之际瞪着他略显愤愤,待回话时已恢复平静,“正是如此,毕竟你们也知晓我与张家和杜家前些日子闹得不太愉快。”

李昌翰对张家和杜家不置可否,只笑说:“原来是这样,不过若要打听当年事情全貌,问曹荣才是最好的,毕竟他也在陈家待过许多年。”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话在宁知越听来,别有深意,像是有意引导他们去曹家,宁知越于是说道:“也是要去曹家拜访的,不过我们来府上,其实还想打听一个人。”

“哦,是何人?”

“李开济。”

话音未落,李昌翰的眉目狠狠一颤,脸上的笑意僵了片刻逐渐减淡,沉吟许久才唏嘘道:“打听他的事其实也该去问曹荣。当年他长途跋涉,带着病重的儿子来投奔与我,我……没有收留他,反是曹荣救了他们父子的命,后来许多年里,他也是跟着曹荣做事。”

“这我知道,但是我们想问的是李开济的过去,就是他来投奔你之前的事。”

“他的过去?”李昌翰迷茫起来,看看宁知越,又端详虞循,两人都静等着他的话,虽觉疑惑,仍是说道:“他与我原是祖辈隔房的兄弟,早年间大家还是一家人,共同打理李家祖辈的基业,后逢战乱,县城里常有山匪来打家劫舍,还有叛军来抢夺钱粮,我们李家是开米粮生意的,正中这些叛党的下怀。

“当时我那叔祖父,也就是李开济的祖父,觉得继续留在南漳县就是自取灭亡,提议离开南漳县,但我父亲不同意,于是提出分家就此分道扬镳。

“他们离开南漳县时分得家资丰厚,反而我们因得了祖宅,留有银钱不多,又有叛军常来掠夺,险些叫祖上基业败在我手上。此后又过了几年,李开济突然带着儿子回来了,衣衫褴褛,他那孩子也不知是病的还是饿的,瘦得不成样子。

“他说他们当年移居蜀中,起初过得还不错,只他们是外地人,到那边做生意总有人从中作梗,本来想着熬下去能熬出头,但我叔祖父亡故后,伯父伯母也相继病逝,那时家中银钱只出不进,偏他那个孩子也患病,一直不见好转。

“他们夫妻俩琢磨不能苦了孩子,还得想法子将那孩子的病治好,蜀中待不下去,就想回南漳县来了。他们变卖了铺面作盘缠,赶路回来是又遭了贼,被偷了银子,他们夫妻俩为了不饿着孩子,自己饿着肚子,就快来到南漳县时,他妻子也活活饿死,只他们父子撑着一口气来我宅子前求助。”

说到此处,他面露窘色,“那个时候,我们也是自身难保,险些就要卖祖宅了,多一个人多一张口,他们父子俩是身强体壮还能出份力倒也罢了,偏那孩子病得身边离不开人照顾,光是吃两副药就能把人吃垮了。

“我狠了心,没有帮他们,等再得知他的消息的时候,是我去求陈老爷周济转圜时,在陈家看到了他。那个时候,他已经容光焕发,完全变了一个人,听说是被我赶走后,叫曹荣救下,带回了陈家。

“我当时也很窘迫,觉得当初不该闹得太绝。不过,他奚落是奚落了我一阵,但也明白我的难处,到底是同族,我又是为得李家基业,自然不会见死不救,还是从中帮忙搭桥铺路,为我引见陈老爷,说尽好话,这才有了今日的李家。”

宁知越不关心他们李家如何,只之前虽将曹荣当作重要嫌疑人来看,李开济的嫌疑也并不因此减少,但如李昌翰所言,李开济确实是走投无路为曹荣所救才为曹荣鞍前马后,那么幕后谋划之人就当是曹荣了……

“你确定当年李开济从蜀中来?那些年里可有什么人与他私交颇深的?”

李昌翰不解其意,“自然是从蜀中来的,这没有作假的,我与陈家有来往的那些年里,蜀中就曾有客商来南漳县,就因识得他,还常获诸多便利,言谈中也曾提过当年蜀中旧事。

“至于说他私交……陈家当年如此鼎盛,他又是曹荣手下最得用之人,要巴结他的人可太多了,他虽没因当年之事报复于我,但我们之间来往也并不频繁,你们若真要打听,还是得去问曹荣。”

宁知越点点头,朝虞循递了一个眼神,她没有想问的了,有李昌翰如此笃定的证词,幕后策划之人便只能是曹荣了。

虞循也没再问什么,与李昌翰婉言寒暄几句,三人便要告辞去。

正这时,堂屋后传来窸窸窣窣的人声,往着前厅越靠越近,说话声也能分辨是两个年纪略长的妇人,一个哀哀戚戚地在诉苦,另一个则小心安慰着。

宁知越与虞循也无心探究别人家事,正待跟着李昌翰父子出门去,忽而瞥见李昌翰脸上闪过一丝不耐,转瞬既逝恢复笑脸,仍旧引路。

走出两步,忽听身后桌椅哐当挪动的声响,这动静在空荡安静的厅堂里甚是突兀,宁知越几人皆是驻足回头看过去……

是她。

宁知越眯起眼,仔细打量厅堂里矮身倚着椅背还有另一个妇人搀扶仍是颤颤巍巍的妇人,她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

昨日城外,邓天锋与郭良尸身发现之地的人群外围,她也曾在马车上目露凶光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只今日她的目光只有惊恐。

既然见了面,李昌翰也不好不引见介绍一番。

那目光惶然,身形不稳的就是那位只在名单上出现,却早已亡故的吴家家主吴通的夫人,扶着她的那位就是李夫人了。

虽是奇怪这位吴夫人莫名的敌意,但李家和吴家纵有嫌疑,这两家人却未曾与李开济和曹荣有过多来往,尚可不必费心牢神的去关注。

只颔首见礼过,宁知越仍与虞循往外走去。

这时,身后一道声音叫住她,“宁娘子。”

宁知越与虞循俱是狐疑驻足,转身再度看去,吴夫人平息了惊惶之色,眼底刻薄鄙夷尽显,“听说宁娘子是大家出来的,怎么还如此不知礼节,抛头露面就罢了,还与郎君们扎堆同行、查案,一点也不自尊自重。”

“桂芳,你说什么呢!”

“钱氏!”

李昌翰与李夫人不防吴夫人突然发难,霎时变了脸色,又转头要与宁知越赔礼,虞循打断道:“方才我们都看得清楚,无缘无故,无冤无仇,吴夫人平白指责训斥宁娘子,更是污言秽语损了她的清名,虽都是李老爷的客人,但此事也不是李老爷赔罪就能化解的。”

他转看向吴夫人,经李夫人与李昌翰喝斥,她显然受了惊吓,瑟瑟缩缩地低下头,眼睛却不时偷偷往这边瞟来,眸光中的除了惧色,对宁知越的嫌恶并不减。

初次回头正面遇上,他就注意到吴夫人对宁知越莫名其妙的敌意,而宁知越见到她似乎也有惊异之感,碍于在李家宅子里,他没过问,怎料吴夫人以如此恶言相向。

虞循沉下脸,以吴夫人的身份不难猜测她缘何对宁知越这般,只不说当年的事是与陈家有关,宁知越只是想弄清真相,何以对她如此,再有当年是吴家对不起陈家,她又有何脸面向宁知越发难?

李昌翰也墨着脸冷冷朝吴夫人扫了一记眼刀,又给李夫人递了一个眼色,李夫人拉扯着吴夫人的衣袖,推着她往前来,催促她道歉。

虞循还想出声质问,宁知越制止了他,唇角挂着冰冷的笑,拉着虞循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吴夫人那侧道:“我家中向来教导我正身修心,更不多要对旁人指手画脚,毕竟自己有时也会看不清自己什么德性,我从前不觉,今日见了吴夫人方有所悟。

“吴夫人心不诚,我想这个道歉就很没有必要,不如把这个功夫用去管管自己的嘴,多积点德,也不至于整日诚惶诚恐,毕竟,有些债总是要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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