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

宁知越和虞循没有急着去陈玉院子一探究竟。

为了证实推论,两人商议着先往小楼去,依照当日胡长发和钱礼两人走过的路线,推算两人失踪的时辰,继而确定他们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失踪。

宴饮的小楼名叫照花楼,楼宇方正宽敞,四面皆通,二层可与直通向廊桥,但当日大雨淋漓不尽,楼上雨点飞溅不如一楼敞快,宴饮也就设在一层,因而当时胡长发从席间出来被仆从搀着只往长廊上行经。

从长廊过来的时候,宁知越就已默默估算两地路程以闲散之态行走,也只需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自然,他们神志清醒,也没有胡长发当夜行走磕绊,雨势更不如那一晚大,但再是行路艰难,也不会超过两盏茶去。

且关键的时辰点在两个仆从离开胡长发之后,他们二人并未饮酒,等他们回到照花楼,才正是胡长发出事之际,也就是说胡长发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停留在后花园里。

再从照花楼出来,转往池畔小道绕进湖心亭,闲散地走过去,也只在一刻内便能行到。

趁此时,许仲昇招呼底下人来将假山边的野草除了去,虞循又重走了一遍这段假山遮掩,林荫掩蔽的小道,宁知越于亭中默算着,更不足一盏茶。

他继续顺着长廊行至后院侧门边,这才算足满一盏茶。

如此一来,钱礼失踪的时辰更短了,这不正说明当日凶手就在后花园附近?再缩小范围,不就是钱礼未曾在人前露面的这一段?

虞循回到停中,也说出这般猜想。

小路上确实有冠幅开阔的树木用以遮掩,但凶手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一方位置,钱礼离开亭子的那一阵,亭中所有人都注意着他,而他只是醉酒,还不到无力还击的地步,若是就在此处被人所害,必定会大声呼救,闹出响动来,其余的客人也会有人发觉。

钱礼之死并非蓄意,可凶手不仅不担心其他人这一点,还能迅速反应,换了钱礼的装束往前院去……如果凶手是陈家宅子里的人,即便有前院护院掩护,东厢里照看钱礼的小厮不也会察觉?

不止钱礼,胡长发也是个身强力足的健壮男子,就是将人打晕拖走,也恐怕需得一些人力和功夫,这样推敲下来,凶手不止一个人,至少一个假扮钱礼去了前院,另一个看守钱礼,而能满足这等条件的,就只有假山对侧另辟出的一条小径——通往陈玉院子。

**

有了更确切的推测,宁知越和虞循这才十分确信,陈家宅子里的所有三次诡异事故,都是源于陈玉院子。

许仲昇很自觉吩咐几个差役去砸了在门环上绕了几圈的锁链,正要吩咐他们继续将院子里的杂草野枝简单修理一番,被宁知越拦住,“别破坏了院子里原有的痕迹。”

许仲昇恍然,连声称赞宁知越想得周到,将差役们都打发走,一群人围堵在院门外往里探望。

陈玉这方院子不仅偏僻,处在花园西北角上,院子里也不敞亮。

横阔只不过五丈,竖向进深也仅有六丈,院子布置与其说简单,倒不如说是简陋——三开间的屋子,左边偏室窗前下植有一株芭蕉,靠着院墙边上栽种了一排杜鹃,右边有一株三人合抱的梧桐,主干高壮,枝条繁密,有一半搭在右侧偏室的屋面上,靠着屋角出凹下一块,露出里面已折断的木枋来。

其中一条粗长的枝干上还挂下两条简易绳索搭设的秋千,麻绳许是浸水久了,远望着也能看出已有损朽的迹象。

除这一样秋千外,右侧靠着院墙也栽植了杜鹃,间杂几株牡丹,院中再无人为装饰的痕迹。

虽则简陋,但宁知越记忆里,却是这方小院与青予、玄素将她包裹起来,为她挣得一丝生机。

她还记得当年阿娘身故,阿爷震怒之下将她关进这间院子,不知他起初是不是就想过让她永远留在这里,再也不要出现在众人面前,但她待过三日后,她是如此想过的。

那十年的岁月里,青予和玄素陪伴、安抚着她走出骤然丧母的悲痛中,又为开导她,将她从自怨自艾的深渊中救拔出来。

她们俩一个对外一个对内,世俗眼光里对她的非议和谩骂是玄素以不算伶俐的口舌去辩驳,甚至不惜与人械斗一场,就算擦伤、流血,也一定打到那人不敢再有狂悖之言,轻浮之举。

而这时,青予会抱着她,轻抚她的后背,就像阿娘再时那样,语声轻柔地开解、宽慰着她,让她放下念想,为她讲诉云的随意,雨的自矜,草木的谦和,青砖石的朴拙。

她起初也不明白,后来才悟出万物皆有其独特,人更当如此,她以为自己的错是固执己见没有听阿娘的话,但阿娘何尝不是忽略了她的意愿?

但错与对,再她脑子里纠缠生丝,越理越乱,越想越觉得迷惑,但如此想着想着,她也渐渐能睡上一觉,待醒来仍在青予怀中,屋外的雨也停了,三个人就在檐下静默着坐上许久,望着梧桐树一年高过一年,一年壮过一年,心里一年比一年平静,以致她终于想要再任性一次,可她好像还是选错了。

如果她没想离开南漳县,青予也不会离开陈家,也不会因挂念她而在南漳县逗留,信了“她”的死讯,也自尽身亡,而她当初若是坚定一些,一定等着玄素一同离开,或许还能救下青予。

青予因她而死,玄素也因她见不得光,她难辞其咎,但造就这一切的幕后真凶更是罪魁祸首。

她这条命尚且还有些用处,能叫藏在暗处的凶手食不下咽,寝不能安,即便被凶手算计、暗杀也无需畏惧,就算是死也总要将那些躲在暗地里的鬼煞拉下地狱。

宁知越闭了闭眼,沉静了心中浮动的情绪,抬脚正要迈入院中,忽听后院中一道如惊雷般炸开的声音,怒喝起来,“人呢,躲哪儿去偷懒了?”

众人回头看去,池塘对岸付全背对着众人朝着前院侧门出怒吼着,也不知是纯为脾气暴躁,还是为着之前在前院宁知越多番下他面子气恼。

许仲昇最先拉垮下脸,与虞循、宁知越告罪一声,往池边走去,高呼一声,“付全,你吵吵闹闹成什么样子?”

隔着池塘,付全讪然拱手,“大人恕罪,是赵复偷懒,从方才就不见人,属下一时着急……”

许仲昇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找人就找人,在人前显什么威风?退下,吩咐下去,再不准如此大声喧哗。”

他这边处理完这一段小插曲,宁知越已先进了院子,虞循紧随其后。

宁知越先进了屋,这间屋子本就是留用做存储的库房使用,当初她住进来时,屋里的桌椅箱笼尚且有,只是用料并不上乘,那时宅子里上上下下对她并不待见,阿爷仓促将她关在此处也没有吩咐人置办,那些年里也就将就着用,一直留到至今。

而屋里的摆设之类……多是鲜花鲜草,并无华贵物什装点,唯一珍贵的便是青予教授她丹青时绘制的书画。

但而今屋内只留有些被砸烂的桌椅床榻,昔年阿弟送来供她玩赏的字画,和她与青予描摹的书法画卷都被洗劫一空,实无一点看头。

宁知越凝眉沉思起来,不对,阿弟收罗来的字画多是名家之笔,陈启正不懂,叫黄家取去卖了换钱尚说得通,但她和青予的书画缘何也都被抬走?

她扭头扫了一眼屋内众人,原想着问一问许仲昇是否知晓黄家买卖宅邸时是何样情形,却未瞧见他身影,连同虞循也没入内来,似乎在廊下与许仲声说着什么。

循声出门来,虞循话说了一半陡然止住,看她的神色也颇关切,“如何?可有发现?”

宁知越摇头,“能搬得都搬空了,不能搬的也都砸了。”她说着转向许仲昇,问出方才的疑惑。

许仲昇道:“这就不清楚了,黄老爷确是因后来生意一塌糊涂而将怨愤发泄在这座宅子上,当初张家和杜家买下时,本官也来过宅子里一回。

“当时张老爷和杜老爷听说黄老爷将陈家旧物都搜起来,能卖的尽力典卖了,也曾提议多给些资费也未尝不可,尽力保全陈家旧有模样,哪怕是一砖一瓦,也要留下。”

这就古怪了,张绍金和杜昆买个宅子装装样子也就罢了,要保有陈宅原样,总不会是真为怀念阿爷旧日在时的情形?

“他们既如此想,怎么不在陈启正卖了陈宅还债务时将宅子卖下,那时才是真正保有陈家旧时模样。”

“这就不知道了,总之张老爷和杜老爷为陈家这座宅子花了不少心思,但这黄家父子想是别有心肠,面上答应着,没过多久私下又传出他那儿卖出好几幅名师画作,也是这比财资叫他们仍旧续存了些时日,如今黄老爷病故,黄家郎君又是个流连花街柳巷和赌坊、酒馆的惫懒之人,他们家中的家当已被他尽数败光了。”

所以,果真是黄家人将那一箱笼的字画全一股脑收走了?若是能找到这个黄家郎君,问一问青予的那些书画……

宁知越按压下这个念头,人都没了,找到字画有能如何,还是先想一想如何对付幕后真凶。

她点了点头,这才问起他们方才再说什么。

虞循道:“想起了最初女鬼传闻就是从这个宅子里传出,我以为那两个值守的护院当夜看到院中有光,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子……不知是真看到那人是女子,还是因那人出现在这座院子里,才有了此想。”

“那结果呢?”宁知越看向许仲昇,许仲昇回道:“这还真不好说,那两人倒是将窥见的情形说得很详尽,却也只说那人站在郎檐下……”他指了指檐下的灯笼,“就是这灯笼下边站在,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看身形是个女子,但这檐下到院外也有些距离,说不准看岔了。”

“站在灯笼下……还穿着白衣……”宁知越仰头看了眼已经积灰破烂的灯笼,又去看对面院门,脑中忽而闪过一道灵光,喜道:“我知道当夜那两个护院为何看到那人没有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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